阁楼中,水连环凭着记忆翻找着柜子上的医书。她隐约记得,在劳桑心来之前,她曾经看到过一本破旧的书,上面记载了一些内容。快速地扫了一眼排列整齐的医书,最后将目光锁定在最角落的那本。这本破旧的书封皮已经看不清字了,内页有过焚烧和水渍的痕迹,但并没有残页,可见它能留存到现在是多么的不容易。水连环还记得,这本书是她从父亲的遗物里找到的,因为留存了许多思念和不堪的回忆,她一直都没有仔细查阅。再次打开这本书,找到了相应的那一页,瞅着上面那一列一列的字,水连环心中只觉得无比欣喜。此刻,她无比的感谢父亲,感谢他能将这么宝贵的东西留给自己。她知道,以父亲的秉性,这么珍贵的救治方法,他一定是不会告诉别人的,更不会将这个秘密流传于世。她甚至能够想象,父亲前一秒将这本书丢在火里,后一秒又后悔莫及将它捞起来的矛盾心里。她将书捧在手心,放在胸口,开心地笑着,心中喃喃道:落花有救了。将破旧的书丢进火盆里,瞧着它一页一页地烧毁,水连环心中安然了。这本书,上面记载的很多内容都与医学无关,多是些江湖秘史和门派来源纠葛。江湖秘史和门派纠葛可以随之灰飞烟灭,但相关的那一页,她已经记下了,她深信,今后也不会再有人用得到它。水连环整理好了屋中的一切就出来了,瞧见花丛中两人还在对视着,一副剑拔弩张的神情,便对流火道:“我们回去吧。”
“师妹,你要去哪?”
庄伏楼放心不下,问道。水连环没有回答,流火却道:“你对她的关照还真是无微不至,是拿她当孩子吧?处处管着护着,她都这么大了,你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这话,让水连环微微一愣,也让庄伏楼哑口无言。半晌后,水连环道:“师兄,这么长时间了,我一直都没有说。我知道你离开灵渊阁是为了找我,我现在很好,我可以独立了,可以自己一个人生活了。你没必要在守在我身边,你可以去为自己而活,去寻找自己的路。”
“她说的没错,你确实该为自己而活了。”
这时,山下出现两个人影,其中一人接话道。三人回头看去,却是鄢商慈和桑俊。两人行至水连环身边,道:“好久不见。”
“你……怎么会来这里?”
水连环有些惊讶。鄢商慈道:“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说完,对庄伏楼感激一笑,感谢他指引自己来此。“呵!又是救人吧?”
水连环知道,上门来的,几乎无一例外是来找自己救人的。“这次,又是要救谁?”
鄢商慈瞅着几人,轻吐三字,“孟传心。”
毫不意外,除了流火,水连环和庄伏楼的脸色都变了,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她还活着?”
鄢商慈道:“是的,她没有死,她活生生地出现在了我们面前。不过,因为发生了一些事,她陷入了昏迷中,所有的大夫都说没救了。”
说着,她看着水连环,又道:“这世上,所有的大夫都有可能会说无能为力,但我知道,你不会。”
水连环将目光扫向庄伏楼,她感觉到庄伏楼在听到这个喜讯后,身体有些颤抖。那个曾经与他擦肩而过的女子,因为误会而不得不分开,到最后意外身死,这中间的过程,庄伏楼一直忍受着悲痛、煎熬。他的心左右不定,直到听到了孟传心的死讯,那一刻,他才后悔莫及。只是那时,他已经什么都无法挽回了。如今,佳人归来,正是他开始寻找自己的路的时候。“还活着,真好。”
水连环心中感叹。无论是对庄伏楼还是落花来说,这无疑都是一个好消息。水连环心中替落花高兴着。只是,她并不知道,落花其实早就知道孟传心还活着了。“我会救她的。”
“那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武林庄吗?”
鄢商慈欣喜道。她知道,就算是看在传情昔日的情分上,她也不可能会见死不救,毕竟,这个病人是传情的姐姐。“好。”
水连环随鄢商慈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看向还愣在原地的庄伏楼,问:“师兄,你要去吗?”
庄伏楼心里一阵翻涌,不知如何应对这件事,怔怔地看着水连环和鄢商慈。鄢商慈这时缓缓开口,轻叹道:“她似乎是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如果她能醒过来的话,我们都希望她能够重新开始,远离过去的伤痛。”
庄伏楼听了鄢商慈的话,脚步动了。武林庄。早已收到消息的武林庄众人焦急的守在大门口,瞧见水连环几人远远地走来,脸上皆露出了笑容。孟传闻点头与水连环打了个招呼,便请她进入府中。流火寸步不离地跟着水连环,众人也没有阻拦。庄伏楼在武林庄大门停留了片刻,心中有些矛盾,待水连环两人都随孟传闻和鄢商慈进屋后,他似乎才下定决心,上前与桑引言和桑幼忧打招呼。不过,还未靠近,桑引言就冷着脸道:“这不是堂堂剑神吗?居然还有脸来武林庄!这里不欢迎你,你给我滚!”
看得出来,桑引言的怒气非常大,若不是桑幼忧在一边拉着,她早就跳过来打骂了。庄伏楼知道桑引言是因为孟传心的事还对他有成见,他无法反驳,更没有脸面舔着脸求他们放自己进去看看孟传心。他和孟传心的这段孽缘,没有多少人会体谅他也是受害者,作为孟传心的母亲,桑引言只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曾经在喜堂上抛弃了她的女儿。她断不会容许这个男人再靠近她女儿一步。“桑俊,给我拦着,决不许他踏进武林庄一步!”
桑引言冷声地吩咐桑俊后,气呼呼地进门去了。被拒之门外的庄伏楼眼瞅着武林庄的大门嘭的一声关上,只得落寞地离开。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充满了灰暗,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对他来说,都不过是陌生人,离开灵渊阁后的这漫长时光,他始终都是一个人,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时光。屋中,水连环坐在床头,替孟传心把着脉。这一探,对她的病情就已知根知底了。扭头看向众人,问:“你们谁采药为她解过毒?”
武林庄众人一脸不解,皆扭头看向风淮。风淮在感叹神医的高明之外,只得如实道:“我曾在崖底毒草堆里采过一些毒药根茎。因为……”水连环替他道:“因为你觉得,万物相生相克,凡是有毒物的地方,必有解药。”
她顿了顿,摇头道:“不过,这个方法对此毒并没有效果,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是解了她的毒,但是毒已经侵入心脉了。”
看向孟传闻,又问:“她最近是否运过功?”
孟传闻想起在与江才情战斗时,孟传心确实打了一掌,便将当日的情形向水连环说了。水连环听后,心中已渐渐明了了,她心中暗暗地想:孟传心和落花一样,都是中了崖底的毒,只不过一个轻一个重。这个风淮采了根茎制药,每日给孟传心服用,虽然没有解毒,却也压制了些,并且让孟传心脸上的伤疤慢慢褪了。毒在孟传心体内一直被压制着,孟传心一运功,便让毒侵入了心脉,却也因为药物的缘故,并没有立即死去,而是陷入了昏迷中。眼下,若是解了根茎的药力,孟传心就会立即死去。若想救她,便只能用和落花一样的方法了。“小神医,姐姐她是否有救?”
鄢商慈瞧见水连环皱眉沉思,唤回她的心神。水连环起身,道:“只要不叫醒她,她是不会死的。至于该怎么救,我还得考虑一下。”
她心想,落花没有根茎药物反噬,所以,除了面容不堪外,一切都没有受影响。他不急于相救,但这孟传心,若是长时间不营救的话,也会就这样长眠而去。“她目前并无大碍,至少还有三个多月可活。待我回去研究一下医书,找到了救治方法再来救她。”
水连环说完,提起药包,带着流火就走了。水连环离开武林庄后,一直低头前行,不言不语。流火瞧她有些反常,问道:“姑娘,你在担心什么?”
水连环抬头,看了看流火,才发觉身边少了一个人,问:“我师兄呢?”
流火摇摇头,“他应该是去找自己的路了吧。”
“哦!”
水连环想了想,终是放下心来。她向前走了几步,开口道:“流火,我们来武林庄的事先不要告诉落花。”
流火不解,“姑娘为何要瞒着公子?”
水连环斟酌着,似是在犹豫要不要跟他说实话。流火却道:“其实,公子早就知道孟小姐还活着了,只不过一直没有与她相认而已。”
水连环讶异,“他知道?”
见流火点头,她又道:“就算如此,也不能告诉他。孟传心最多只有三个多月可活,如果落花知道的话,一定会不顾一切去救她的。但如今他伤势未愈,根本就冒不得险。”
“这……如果公子知道了话,可能会怪罪你。”
流火深知孟传心对落花的重要性。“孟传心并非不能救,只不过,她需要和落花一起救。要救治他们,还要花费很大的功夫。落花如今的身体,没有三五个月根本就无法康复,他需要安心地静养身体。待他身体养好了,再去寻找药引也不迟。”
她想了想,道:“如果他知道孟传心活不过一百天,明天就会带伤爬起来去救她。起码,起码要让他休养两个月,能够长途跋涉之后再告诉他也不迟。只要我们在一个月之内找到药引,就可以救孟传心了。”
“如果一个月之内找不到药引呢?”
流火问。水连环深吸一口气,道:“那就让落花怪罪我吧。总之,他必须静养两个月,两个月之后,一切都听天由命吧。”
从武林庄回去后,落花将两人刨根问底了一番。来去武林庄,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回来,空留屋里的两人担心。若不是粟烈一直安抚阻拦着,落花早已带伤出去寻找了。“我带着流火去山上采药了。”
水连环面对落花的质问,眼睛眨也不眨。落花靠在床上,瞅着两手空空的两人,“药呢?”
“在包里呢。”
水连环拍拍身上的布包,怕落花多问,又道:“不信你问流火,一路来,什么事也没发生。”
虽然知道这两人在骗自己,落花也没有再问,不管他们去哪了,去干了什么都不重要了,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就很好了。沉默了半晌,问水连环,“你找到救治我的方法了吗?”
“我找到了。”
“是什么?”
水连环道:“我们需要去找几味药引,在此之前,你必须先养好身体。”
落花瞧着水连环真诚的眼睛,知道她没有说谎,点头道:“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