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之前的院子堂屋里了。
身上并没有疼痛。
好似刚才受伤,都只是幻觉……
左右四看了一眼,这是一个单调的木屋。
四面都是木板墙,一道木门虚掩着,房顶还是茅草。
我赶紧摸了摸身上的东西,才发现,我身上已经空空如也……
不只是大件儿的十观相术,五帝砚,封葬笔,就连背尸人的辟邪珠都没了。
“太爷,太奶?”我压不住心慌,喊了一句。
可我没得到任何回应。
我心凉了半截,脑瓜子都嗡嗡的。
又回想起刚才那老道士,我感觉脖子都哽住了。
他所说那番话,再在脑袋里过了一遍,我才察觉到问题所在……
他看穿我身份,我推断是柳家调查我,然后逃走。
结果他说那番话,第一句,就是我改投师门,要天打雷劈!
之后却点的是我的品性……
最后那句话,小蒋先生知道,都死不瞑目?!
这几句话,本身就有问题!
可当时局面太紧张,他压根没有给我思索的机会,就已经出手将我打昏。
现在仔细一想,任凭柳家有通天的本事,他能查到我是谁,已经很强。
他怎么可能知道我拜师时候的誓言!?
那誓言不是我自己立的,是老先生说的!
我之前只来得及推断了他认识老先生。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脑袋仿佛一道闪电劈过!
高冠……道士……青牛……
当年的老先生镇压老仙儿的时候,身边不就是跟着这样一个人!?
我翻身从床上下来,差点儿没摔倒在地上。
一把推开了木门,我才瞧见,眼前是一片空旷的草皮地!
一头青牛正在咀嚼着地面的青草。
在它身旁,仙家们围成了一团,簇拥在一起,瑟瑟发抖,却不敢寸动。
“太爷太奶……”我吞咽了一口唾沫。
本来想迈步走过去。
那头青牛瞥了我一眼,发出低沉的牛哞,它扭动了一下脖子,头顶两个明晃晃的牛角,却让我僵住了腿……
深吸了一口气,我定了定神,先讪笑了一下。
目光再扫视四周。
我才发现,约莫几十米外,是这草皮地的尽头。
再往外,居然是一片悬崖!
一个人,正站在那边缘处,宛若一棵青松。
高冠,青衣。
赫然是之前那老道士!
我定了定神,朝着那边走过去。
等到了近前,我才发现,他身边的地上放着我的那些家当,定魂幡插在边缘。
东西都没有损坏,这让我松了口气。
隔着还有三米,我却不敢往前了。
一是悬崖太深,让我觉得腿软……
我绝对不承认是老道士太强,我怕他一个不高兴,把我拍下去……
双手抱拳,我行了一礼。
“小子红河,见过柳家前辈……”我语气极为恭敬。
老道士并没有回头,还是背负着双手,眺望着悬崖远处。
“前辈误会了……我并非改换门庭,只是借用了林乌出马仙的名头,想要混进羌族,见到沈髻,替她疗伤。”
“羌族对我没有好感,沈髻找了我三年,晚辈无奈,只能出此下策,前辈是我师父挚友,当年又和他一起布局,传我十观相术,晚辈怎敢违背誓言?”
我腰更往下压,态度摆的更低。
老道士总算缓缓回过头来,他眉心却还是紧蹙着。
只不过,他这一眼,却让我脑袋一片空洞,这比张立琮的眼神更为直观心底。
我只有一个感觉。
我不能动……
不,我动不了……
呼吸变得粗重了不少,我艰难又道:“晚辈刚才逃窜,是因为没认出来前辈,之后前辈震怒,便没给晚辈思索的机会了……”
“晚辈并非嗜杀之人,是知道肯定伤不了您,一刀只为二次逃命,用心计,是因为晚辈如今学艺不精,还在历练,只为了保命。”
老道士还是没有出声,依旧那么看着我。
这压迫力,让我额头上满是汗珠。
“你,只有这些可说吗?”老道士启唇,话音在风中飘散。
我眼皮狂跳,心头却茫然。
那我还能说什么?
抱拳的双手往前拱了拱,我低声道:“晚辈愚钝,还请前辈明示。”
至少,我知道他是我师父的朋友,肯定不会再伤我了,刚才改换门庭的事情也解释了,不会成芥蒂。
老道士却又摇了摇头。
呃……
我更不理解了。
因为我的确没什么可说的了啊。
他那么站着,我也只能这样站着。
几分钟的时间,我腰都弯的僵硬了,不动声色的直了直,才稍微舒缓了点儿。
这时,我又想到一件事。
他说了小蒋先生知道我这样,都死不瞑目。
我立即抬头,快速道:“您认识我曾祖蒋無?”
他点点头。
可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挠了挠头,尴尬的看着他,场面一度陷入了寂静。
其实,我总不能和他纠正,说我曾祖还活着呢,怎么会死不瞑目?
刚想到这里,我心头猛地一窒。
这老道士愤怒的原因,除了改换门庭,还说我心狠手辣!
他所说的小蒋先生,并非我曾祖!
难道是,沈髻所说,那宅心仁厚的蒋盘!
那他,该多大年纪了?难不成比老先生,还高了一个辈分!?
这么高辈分的人,住在悬崖的草庐上……
高人,都有点儿特殊癖好?
我感觉思绪里乱麻似是理顺了一根,接着问道:“前辈是柳家高人,可您和我师尊相识,也知道我是谁,为什么沈髻不知道,还要一直来找我?还有,为什么柳家会对我那么大的敌意?凭借您的辈分,一句话,他们应该就不会那样了啊?”
这话问完,我才知道,可能这就是他想让我说的东西。
可老道士却沉默了。
他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很多年前,我便不在柳家的族谱之上。”
“姓柳,可柳家早已不承认有我,时间泯灭了很多东西,再过一些年,尘归尘土归土,我便湮灭在了尘埃中。”
“我只是秉承父亲遗愿,和朋友的指点,一直看着柳家而已,他们做什么,都有自己的自由,若非覆灭羌族,或是纯阳道观被诛的危机,我都不会插手。”
“你的确愚钝,看似聪明,但愚钝之至。总有一天,这些小聪明,会让你跌很大的跟头,甚至是死。”
老道士最后一句话,点的便是我了。
他面色上尽是失望和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