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援朝如惊恐之鸟,双眼死瞪着苏才。
他心里还是不情愿,给一个地位不如自己的年轻人下跪。
周援朝坐着许久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他就只是看着苏才,久久犹豫,站不起身来。
“周矿长,你刚刚不是说得好好的吗?”
“这会怎么又不配合了?”
“这不是给苏才下跪,是给老杨下跪!”
王武在一旁劝解,催促道。
周援朝后槽牙都快要咬碎。
这一会,他已经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我怎么没看到老杨在哪里。”
“刚刚那会,我还听见,老杨跟我讲话。”
“等你把老杨给叫出来,我在下跪。”
周援朝声音冰冷地说道。
一只手紧紧攥着拳头,手心里全都是汗。
众目睽睽之下,他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名誉扫地。
发条钟响起了报时。
现在时间下午十一点整。
咚咚咚咚咚,接连二十三声钟响,屋子里没有人讲话。
苏才面色冷静,料到周援朝随时都有可能反悔。
他随身还带着对讲机,手伸到腰间,打开来。
滋滋滋滋~
还是熟悉刺耳的电流声,对讲机里立马传来焦急的声音。
“怎么还没有电啊!”
“我们已经被困在井下一整天了!”
“老钱的儿子,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那孩子脸上都没有血色,呼吸都快没了。”
井下工人急得快要发疯。
刚刚那一会,无论他怎么向井上呼叫,都没有人回应。
这会终于得到了答复。
“你们放心,过了零点,一定有电。”
“零点是最后的期限,只要周援朝肯认错,电马上就来。”
苏才冷静地说道。
“周矿长,你就算不信,难道试都不愿意试一下吗!”
工人着急地大喊起来。
井上的人不太能体会井下工人的情绪,长时间憋在狭小阴暗,潮湿,还不通风的环境里。
他们的情绪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我什么时候说不信了!”
“但我得向老杨认错才行,得等那小子把老杨给叫出来!”
周援朝仍旧嘴硬地找着借口,不见棺材不落泪,就是不愿意配合。
“你认错,那老杨不就出来了吗?”
“周矿长,你还能跟一个冤魂斗气!”
周援朝一听到冤魂两个字,当即暴走,反问道。
“什么冤魂,老杨是病死的!”
“他死得一点都不冤!”
“像他这种死了都不让人好过的废人,早就该死了!”
周援朝气得站起身,朝着苏才怒吼道。
一时间,没人讲话,他们都被周援朝毫无人情味的想法,惊得哑口无言。
发条钟嘎吱嘎吱地响着,分针正想着半点逼近。
距离午夜零点,也就只剩下不到四十分钟。
“可是,矿上答应给得病工人的那笔补助,老杨有拿到吗?”
良久过后,对讲机里传出一个问题。
周援朝听后支支吾吾,眼神开始四处躲闪,却发现自己无处可逃。
“人都已经没了,还要钱干什么?”
“他那们想要钱,我给他烧几个亿过去!”
周援朝当即耍起了无赖,不肯认帐。
明明刚才被吓得答应要照顾老杨的家人,这会完全想不起来。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向门口看去,发现满身泥土的苏大强,正慌慌张张地跑进屋子。
“你们到山路上去推车!”
“抢修队的车子,在路上抛锚了。”
“人手不够,推不上来!”
苏大强气喘吁吁,一屁股坐下,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屋子里的工人一窝蜂冲出了平房。
他们都熟悉这里的山路,知道抢修队的车子,大概抛锚在哪条路上。
“这下不用着急了。”
“抢修队都要上来了,马上就会有电了。”
周援朝如释重负地说道。
然而,这时一个阴沉嘶哑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出来。
这声音让周援朝非常的熟悉,正是刚刚听到老杨的声音。
“周援朝,你过来跪下。”
“三个响头,我就放抢修队上来!”
周援朝四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猛然看向苏才时。
他竟发现苏才翻着白眼,浑身颤抖,一副中邪的样子。
而那声音,竟然是从苏才的口中传了出来。
周援朝当场吓得差点尿裤子,这场面他也没有见过。
“儿子,你怎么了?”
“你不要吓我!”
苏大强看到苏才的怪异模样,强撑着走到苏才身边。
他摇晃苏才的身体,却没有唤醒苏才。
“老苏,你别乱来,那是老杨的魂。”
周援朝自己向苏大强解释道。
苏大强头皮发麻,退后半步,站在苏才的身后。
“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老杨啊,干什么就干吧,别伤了我儿子。”
苏大强恍若自言自语地说道。
苏才一下一下地点点头,突然抬手一指周援朝。
“你还有十分钟。”
周援朝转头一看发条钟,此刻正好是晚上十一点五十。
对讲机突然又发出阵阵电流声。
滋滋滋滋~
井下工人和抢修队的声音,在对讲机里参杂在一起。
“周矿长,你可别拿我们的命,开玩笑啊!”
“车子陷进泥坑里了,一时半会,推不上去啊。”
“没有设备,我们也抢修不了啊!”
“爸,爸,我现在哪里?井上有电了吗?”
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只能依稀辨认出内容。
周援朝浑身发冷,不觉间,竟然又在发烧。
他摸了摸额头,比刚才那一会还要烫。
发烧难受的感觉,一瞬间向他发动袭击。
周援朝胸口一阵波涛汹涌,赶忙俯身,哇哇大吐起来。
他视线里的世界开始摇晃,每一个物件都带着重影。
耳边是对讲机里嘈杂的吵闹声,吵得他精神紧绷。
突然,一只手拍在了周援朝的后背上,他浑身发抖,扭头一看。
“咳~咳~咳~”
活生生的老杨,竟然就站在他的身边,用毛巾捂着嘴咳嗽。
老杨突然又把毛巾往周援朝的嘴上按。
周援朝也顾不上身旁的污秽,吓得手脚并用,在地上爬了起来。
他朝着门口逃跑,只听得身后一个阴森的声音,叫住他的名字。
“周援朝,前面没有路了。”
周援朝一抬头,一具尸体,不知什么时候,正挂在门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