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那里,不要动。”
身后传来的声音林见秋的脚步钉在原地。
有点耳熟，前那个视频里的声音有失真，但也能与此刻身后的人对上号。
林见秋没有动。
他并非独自一人来到这个区域,但出于嫌疑人的要求，其他人都停留在了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各自找地方隐匿起来。
再往前位置要开阔许多，少了林木的遮挡,安全系数大大降低了。
另一面悬崖，有水声传来，下面有一条大河。
前几日刚下过雨，水位上涨，水流湍急，退无可退。
确认了林见秋确实一个人站在那里后，身后的人才终于现了身。
“转过来。”年轻人。
林见秋慢慢转过身，抬头对上年轻人的视线,双双沉默了片刻。
年轻人个生面孔,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也不过才二十岁上下的模样。
如果忽略他正拿枪指着年幼的孩子的动作，倒可以称得上人畜无害。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兰煦。”
兰煦朝林见秋笑了笑，态度可以得上友好的，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攻击『性』。
“我知你林见秋。”他上下打量了林见秋一番,点了下头，“得确实很好看，太白了。”
林见秋的目光落在那个孩子身上。
样陌生的孩子，看起来年纪很,身上脏兮兮的，衣服的破损处有深的伤口，眼睛紧闭着，若不胸口还在起伏，几乎像死了。
兰煦注意到他的视线，也跟着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枪仍旧握得紧紧的。
“他流浪汉的孩子。”兰煦，“可惜那个叫楠楠的，差了一点，如果有在，或许效果会更好吧。”
林见秋没接。
“不过也没关系。”兰煦自顾自地下去，“这孩子也很可怜的。”
“他亲生父母把他丢到深山里自生自灭，流浪汉把他捡回去当孙子养，年纪要干活，可他这么辛苦了，却连饭都吃不饱，他以前被送进过学校，但学都嫌他脏，把他推进厕所的坑里，学校怕出人命推他年纪没到，又把他送回去了，如果没有意，他以后一辈子也当乞丐的命，或愤世嫉俗，变成坏人……”
兰煦停住了，他看了一眼林见秋，问：“你为什么没有反应？”
林见秋终于开口，反问：“你希望我有什么反应？”
兰煦问：“你不生气吗？”
林见秋点了下头：“生气。”
兰煦面『露』不解：“但我看不出来你在生气。”
林见秋又反问他：“那你觉得怎么样才在生气？”
兰煦愣了一下，神情茫然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你不怕我杀了他吗？”
林见秋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他的手上，片刻后点了点头：“怕啊，所以我这不来找你了么。”
可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害怕”的样子。
预想中的场景一个都没有出现，兰煦懵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节奏。
“你想做什么？”这兰煦问的。
“你找我过来——”林见秋拉了语调，视线在兰煦身上转了一圈，又状似无意地略过他背后的草丛。
很快那根无形却懒散的弦在瞬间绷紧了。
兰煦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感觉自己才那个掉进坑里的猎物。
他下意识枪口抵上了手里孩子的太阳『穴』。
那个孩子低低地呻|『吟』了一声，两边的两个成年人时止住了脚步。
“你没有杀过人。”林见秋忽的，“但你主谋。”
“你们当中有一个推理『迷』，会在你们共享的信件上分享不的杀人手，由此你们越了界——因为有人真的想要杀人。”
“你想见我因为好奇，你们间有我的粉丝，而且狂热的那种，吗。”
林见秋目光从兰煦脸上一扫得到了答案。
“看来的，你主谋，还有一个粉丝，你们两个都对我有兴趣，有人想要借这个机会杀人，还有一个负责技术支持，喜欢钱还刺激？觉得有趣吗。这里还有一个……不会也我的粉丝吧？”
林见秋笑了一下。
他语速很快，根本没有兰煦『插』的机会，对方似乎很不习惯于节奏都掌控在别人手上的状况，无意识间显『露』出几分不安来。
比他想象中的要稚嫩一，却不什么好事。
这样的人在实施犯罪前大多遵纪守循规蹈矩，换句太老实，因为自有一套严格于常人的规则束缚着。
一旦有什么东西打碎了那框架，这种人要远比普通的罪犯更疯。
林见秋脑子转过好几圈，嘴上却没有停：“你们几个目的都不一样，愿意亲自加入游戏的都很大胆，这方面你比起他们差远了，除了这人，你还有其他伴对吗，两个还三个？”
兰煦几乎被他带跑了，难得一个停顿的问句，他下意识答：“两个。”
他愣了一下，并没有『露』出懊恼的神情。
那信息对他而言并不需要保守的秘密，即便被猜出来的也无关紧要，只林见秋一照面把这没有刻意透『露』的信息猜了个七七八八，还让他平白地生出几分憋屈感。
“他们比我厉害，做过很多事，很有经验。”兰煦赶在林见秋开口前赶紧下去，“不过你们找不到他们的，他们都不在云城，而且有一个在国，算抓到也没有用。”
“不在云城。”林见秋挑了下眉，“你不知这样的人更好找吗。”
那意味着他们只能隔空交流，要么网络要么电要么信件，总会留下痕迹。
兰煦呆了一下，几乎立刻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我已经托人把网上所有的痕迹都清除了。”
他反应很快。
难怪这么个“新手”能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林见秋面不改『色』，对兰煦笑得有点讽意：“人有人知吗，朋友。”
兰煦沉默了片刻，肉眼可见地冷静了下来。
“我找你过来。”他自言自语，“我有事想问你。”
他没听到林见秋的回答，也没有再表现出急躁的模样。
思索片刻后，他抬头看着林见秋，表情很认真，他：“我想杀人。”
-
兰煦的故事起来并不复杂。
他有个人渣父亲，酗酒烂赌还招姐，简而言没一处可以称为“好人”的地方，兰煦时候跟着母亲一起被家暴，养成了内敛的『性』格。
换作旁人，他要么走上父亲的老路，要么变成一个自卑怯懦的底层人士，但他聪，而且早熟。
大一后，他意识到父亲比他过去想象的还要人渣。
他还用妻子当做酒费赌资，直白点，他『逼』着妻子出去卖。
兰煦的母亲被买来的媳『妇』儿，不识字也不认识路，又没有一技，离了丈夫儿子无家可归，加上本『性』怯懦，总逆来顺受。
等到兰煦懂事的年纪，他也试着报警，但总被以“家务事”为由各种推诿，不了了，反倒等警察走后，他母亲便又迎来丈夫的一顿毒打。
兰煦记得他母亲总他护在怀里，背后开玩笑皮厚经得住打，让兰煦不要跟他父亲生气。
这么倒也没错，他母亲没被打死，最后倒带着一身病不治身亡的。
不一定绝症，兰煦至今不知生了什么病，因为没人带去医院看过。
兰煦母亲过世的时候他才刚上初中，父亲被追债求助无门，便主意打到得还不错的儿子头上。
他知某上位人有特殊的癖好的。
不过兰煦虽然沉闷，但为人警醒，找到机会他父亲的心思捅了出去，还带着一身父亲家暴出来的伤痕，看起来格凄惨，连一向冷漠的邻居都于心不忍。
那时候他正处于义务教育阶段，拿着全额奖学金进的重点中学，他成绩很好，老师喜欢他也情他，得知情况后上报学校。
学校很重视这件事，想尽办做了协调，给换了监护人。
新监护人对兰煦不好不坏，不过至少保证他吃穿，没打骂他，足够让他心满意足并且心存感激。
但兰煦的父亲却不依不饶，被关进局子里好几次，一出来去兰煦学校堵人要钱。
他没皮没脸，力气又大，兰煦知自己不能跟他硬碰硬，因此每回都乖乖掏那一点用来吃饭或买书的生活费。
当着人的面，最多拍上一巴掌，他父亲也骂骂咧咧地走了。
重点中学的校风还算不错，霸凌事件并不多，都埋头学习的主，心思单纯，看到兰煦这么惨兮兮的模样便只有情，加上他脾气好，人缘倒渐渐好起来，还有不少人愿意主动接济他。
兰煦也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凄惨。
初中三年这么不好不坏地过去了，兰煦为了摆脱父亲的『骚』扰，在老师的帮忙和指点下，考上了云城的高中。
但在他拿到高中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传来了他父亲过世的消息。
据喝酒喝得太多，走夜路跌进深坑里摔死了。
后事没叫他『操』持，人渣爹生前跟亲戚吹牛做生意赚了大钱要发财了，亲戚信以为真，一听到他摔死的消息便急急忙忙冲出来主动接手，并且死死瞒着兰煦这个亲儿子。
结果让人啼笑皆非，丧事办完了，亲戚去找人渣爹的“律师朋友”，才发现要继承的只有一屁股债，当即一哄而散。
兰煦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亲戚没来找他的麻烦，他对父亲也没感情，这种结果倒不如让他松了一口气。
高中样市重点，学校看中成绩，学生们也很少搞悲春伤秋的青春琐事，整天埋头在各大试题中，没什么人会盯着学的旧衣服嘲笑。
兰煦的高中生活还算过得去，只有一件事让他耿耿于怀多年。
高中某一年教师节，因为暴雨预警学校放了假，加上周末有天的假期，兰煦便回了老家看望老师。
初中的老师对于他而言再生父母也不为过，他一直都记挂在心里。
不过那时候他没有手机，住在学校里也没有座机，只能偶尔趁着周末坐两块钱的途公交摇摇晃晃上几个时回到学校去。
那年他回去的时候，却得知老师辞职了。
其他老师看着他语焉不详，他觉察出不对劲，再三追问，得知老师实际上被学校辞退了。
这件事跟他也有关系。
那位老师知兰煦家里的情况，格心疼情他，除了面上的家访，背地里还找兰煦的父亲谈过好几次。
兰煦的父亲以儿子的前途为要挟，跟老师要了不少钱。
老师觉得兰煦成绩好，不能被这个人渣父亲给毁了，再一想没几年兰煦满十六岁了，以后离得远一也不怕了，思来想去也决定忍下这几年。
这一忍惹上了事。
兰煦的父亲死前跟老师见过一面，有人匿名举报老师杀了人。
老师私下里确实曾经过要兰煦的人渣爹死了才好的，起来怨气满满，还有人能作证，警察不得不他带回去调查。
最后调查结果出来，老师确实清白的，那不过私下里的气。
要他运气好点，这件事也这么过去了，偏偏有人看他不顺眼，故意针对他，借着他被带走调查的事胡『乱』发挥，在家群里散播谣言，他杀人犯。
家紧张自家孩子，也不乏有权有势的，也不管青红皂白，去学校一通闹，把这位老师给闹下来了。
好在老师确实没有犯罪记录，学校从中调解，最终处理结果他调到了偏僻的乡村镇上做老师。
老师当然憋屈的，在学校里当着事的面哭过好几场，但每次哭完都咬着牙请事保密，让他们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兰煦。
兰煦对此当然愧疚的，但老师不记恨他还担心影响他的态度，却更让他如鲠在喉。
自后的几次大假，他便总要多坐三个时的车再走一个时的路，才能去看到老师。
兰煦考上大学的那年最后一次见老师，老师特意叫来了当时班上的学生，领着一群萝卜头和兰煦去了镇上最好的餐馆吃了一顿饭。
等到兰煦下一次放假去找他的时候，却被学校告知老师已经去世了。
据在课堂上突发心脏病，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救了。
老师的家人来认领了尸，默默回去处理了后事，或许对这所偏僻的学校有怨气，他的家人并没有邀请学校的人参加葬礼。
兰煦连他埋在哪里都不知。
那天他在村口站到天黑，等到最后一班车走了也来不及回去，在学校里了一晚，隔天一早的课他缺了席。
那他第一次逃课。
兰煦一向个随遇而安且格乖巧的人，倒不至于把所有的时间都浪费在学习以的事上，但他也没放弃打听老师家的消息。
他总觉得这一份亏欠。
因此他格热衷于参加初中的学聚会，只盼着能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虽然收效甚微，但他已经形成习惯了。
后来有一次老学结婚，兰煦以前受到过他的帮助，自然要到场，为此他还多打了两份工，包了全场最大的红包交了份子钱，把老学感动得不轻。
一群人这么开始回忆往昔，喝到东倒西歪的时候，有学看看兰煦，冷不丁地问他记不记得他父亲的事。
「那时候其实我们哥几个还在怀疑不你实在受不了了，所以私下里动了手。」
那位老哥高中毕业去混社会了，如今一身匪气，手指指点点还真有几分江湖的味。
「我，老赵还有老章，我们当时还凑了个学习组，私下里讨论一件事，要警察来了，怎么帮你糊弄过去。」
「当时我们哥仨成绩最差，班主任看到我们组学习组高兴得都快哭出来了，看得我都不好意思，幸好他不知真相，不然怕要被气死了。」
一群人着那幼稚的往事笑起来，一边喝酒一边用力拍着兰煦的肩。
进入社会后，谈及青春和社会难免伤感，到『性』情处几个大男人又红了眼眶，拍着兰煦的肩他有出息，考上名牌大学，前途无量，也算对得起当初帮助他的人了。
兰煦一边喝酒，一边随着他们笑。
度数很低的啤酒，连一杯都没喝完，他却觉得也快要醉了，从席上一直昏昏沉沉回到学校。
看到空『荡』『荡』的宿舍的时候，天边滑过一闪电，然后轰隆一声，把他的脑袋也给劈清醒了。
那一瞬间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想——
如果真的他动了手呢？
如果再早一点，早到他母亲去世前，他父亲家里所有的积蓄输光前，早到他第一次意识到父亲对母亲的暴行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