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的悲喜不相同。
但经历过苦痛的人,在看到有人经历着自己的苦痛,即使心再硬,也会有一丝心软。
当然,有些人除外。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冷枫似乎是看到了当初林彩云。
当初自己浑浑噩噩,或许林彩云也是这样,曾给公司的领导下过跪,跪求不要丢掉工作。
“我又没说要开除你!”
看到这一幕,他的心也软了下来,同时也坚定了下来。
如果可以,还是尽量跟第一书记和州长走走后门,看一下能不能把这个公司报下来,或者加速那个民生工程的项目。
等那个民生工程开始了,就把这个工厂的人弄到民生工程去。
这样一来,就算是保住了这些人的工作。
不然,又要有四百人多人,不!应该说是四百个家庭失去生活保障。
“起来起来。”
“老板,你的意思是……”那妇人一脸不知所措。
一旁一个大姐把她扶起来,“赶紧起来吧,老板都说了,不开除,不开除。”
“不开除?”
妇人看向他,似乎是在等待他的答案。
无奈,只能点点头,亲口允诺。
“我不会开除你,赶紧起来。”
“真的!”妇人喜极而泣,又跪地上重重向他磕了个头。
这头对妇女来说,很是轻巧,但对他来说,有些沉重。
直到这时,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掌握他人的生存。
巨大的压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现在只想出去透透气。
从桌上拿起纸张和笔墨,交给这些人,“写,把朱大发平时见不得人的勾当全写下来,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
交代完,他就匆忙向门外跑去。
“老板,我不会写字。”
“是啊,我也不会。”
几个女工拿着纸笔,一筹莫展。
“找他,”手一指大龙,“不会写字,就用嘴说,让他记。”
“枫哥,我……”
不等大龙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在他看来,更像是落荒而逃,更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落荒而逃。
不知为什么,当那个女人喜极而泣,跪在地上向他磕头道谢时,他的脑海中闪过师父的样貌,以及那句让他迄今都无法理解的一句话……
一个善举,远比一个条诡计有用。
一路逃窜,等回过神,自己已经到了车间的门口。
车间内,传来女工们的声音,还有缝纫机踩动的声音。
当他站在门口,车间内瞬间变得井然有序,原本吵闹的车间,变得沉静。
只有缝纫机的声音。
每个人都拼命地干活,时不时抬头瞄他一眼,然后连忙低头干活。
有甚者,即使被缝纫的坠针扎到手,也不没处理,放到嘴里一嗦,然后继续干活。
他清楚,这些人是害怕自己开除他们,想留下一个努力干活的好印象。
这时,一个线轱辘滚到他脚下。
顺着线看过去,是从一个女工的缝纫机上掉下来的。
线还连着缝纫机,那女工刚起身,当与他的眼光对到时,又连忙坐下,手忙脚乱地踩着缝纫机。
线圈连着缝纫机,缝纫机连着衣服。
“怎么办!怎么办!”
她一边疯狂踩着缝纫机,一边手忙脚乱地按着衣服,线不够,也不敢去捡。
只能拽着线,往这边扯,然后继续踩缝纫机。
不够了,继续扯。
而那线轱辘今天好像是成心似的,不管她怎么扯,始终都在冷枫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打滚。
“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刚才,小组长被叫去了。
有人在猜测,是新老板在商量,要开除谁谁。
当时,她还挺不在意,准确来说,心中还存在侥幸,觉得这种事情不会落在自己头上。
然而,这个瘟神就这么突然的出现,就这么突然地站在自己面前。
现在,她连站起来去捡线轱辘的勇气都没有,甚至连抬头去看一眼那瘟神的勇气都没有。
虽然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但在巨大的压力下,渐渐有些喘不过气。
就在她濒临崩溃时,那双皮鞋的主人弯下腰,捡起了线轱辘。
那双手很笨拙地把线绕好,然后查到缝纫的架子上。
“老板,我……”
她刚想解释,面前的这个瘟神却用极为温柔的语气说道:“针线活很不错,好好干,等再新增生产线了,就让你当领班。”
她还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那个瘟神已经出了车间。
过了好一会儿,不知是谁如释重负了说了句“终于是走了。”
大伙这才集体长舒一口气。
“呼!”
“吓死我了都,我感觉我都快喘不过气了。”
“我都不敢抬头,缝纫机都快被我才冒烟了。”
“谁不是啊!”
车间女工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几个女工立马围上来,“新来的老板刚才跟你说啥?”
“他说……”
“说啥啊?急死人了。”
“他说等新开一条生产线,就让我当领班。”
“什么!”
众人齐声惊呼,虽然简单的一句话,让她们却如释重负。
“也就是说,咱们不用被开除了!”
“都要新增生产线了,肯定是不裁员了。”
“好耶!”
虽然经济一点点在发展,但所有人一时半会都没从五年前的经济危机以及下岗大潮中回过神。
他们的身影是无比轻松地,但在场外的冷枫却无比的沉重。
产房外,冷枫有些惶恐。
他在惶恐自己的曾经。
前一世,他为了赚钱,设计将自己最好的朋友踢出局,最终导致那人跳江自杀。
他也曾为了赚钱,用非正当手段,强迫对手公司把公司买给自己。
他也为了得到一点前沿的消息,让自己的几个助理,几乎一整天都奔波在打听消息的路途上。
记得,他有个小助理,刚入行没多久,就被他逼得满世界飞。
几乎一连半个月,都没洗过澡,不是在飞机上,就是在奔波的路途上。
有时候慢了半个小时,就被自己骂个半死。
之后,就再没见过那个人,偶尔一次听人说起过,“这人好像个得了抑郁,现在一直居家不出。”
不过他并不在意,反而觉得那人矫情,这点压力都承受不住。
如此之类的事,他干过不少。
比如网上在鼓吹965,他偏偏要执行996,后来996开始了,他又开始了007。
网上骂声一片,但他丝毫不在意。
因为他给钱了,给钱了就干活。
现在想想,自己猝死在家里,好像也是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