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小子明白。”沈夭夭垂首，身上带着伤痕，整个人有一种朦胧破碎的美感。
“好，好。来人，宣御医，再派人把制作芸豆糕所需的材料和工具全部搬到勤政殿，朕要亲自看着他做。”
牧天祥一连说了两个好，言语间丝毫不掩饰对沈夭夭的赞赏。
很快有御医来为沈夭夭治疗并不算严重的伤口，紧接着，桌椅案板面粉水桶之类的一应由宫人准备齐全搬了进来。
牧天祥坐在檀木椅上，看着沈夭夭洗手和面，而后洗豆子，煮豆子，制作豆沙与馅料。
整个过程漫长而无聊，旁边的宫人都有些昏昏欲睡，而牧天祥却越看越专注，眼底偶有泪光闪烁。
有的时候，他甚至能从沈耀身上看得到点云妃的影子，让他一时间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曾几何时，他的云儿也是这样耐心地亲自为他洗手做汤羹，知道他爱吃豆沙，自己试了又试，终于找到了最完美的方法与比例来制作豆沙与外皮，并亲自为其命名为“芸豆糕”。
眼下这沈耀处理豆子的方法看上去和当初的云妃一模一样，这是这小子自己想出来的，还是说，他的云儿根本没死，她制作芸豆糕的方法与步骤才得以留存于世？
牧天祥心中思绪千回百转，等沈夭夭做好糕点端到他跟前时，他才猛然回神。
照例是要检测是否无毒，等确认过无误后，赵德海把那盘芸豆糕端到了牧天祥跟前。
牧天祥伸手捏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他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着芸豆糕，表情专注而认真。
事关沈夭夭生死，牧安平等人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他们紧紧盯着牧天祥脸上的表情，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沈夭夭也是一样。
她虽然对自己的手艺有自信，但帝王心高深莫测，一个不小心就是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牧天祥咀嚼两下，但很快他的眉头就蹙了起来，嚼咽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沈夭夭的手心微微出了汗。
难不成她那糕点有什么问题？
就在她心里忐忑时，牧天祥忽然睁眼，扫视了一圈鸦雀无声的大殿。
“不错，”他看向沈夭夭，“果真和宸妃宫里送过来的味道一模一样。来人，赐座。”
听到皇帝的话，沈夭夭心里长舒一口气。
马上有宫人手脚麻利地把做饭的东西撤下去，给众人搬来了椅子，刚刚还略显凌乱的大殿很快变得干净整洁。
沈夭夭有些腿脚发软地扶着椅子坐了下去。
帝王的威压果然不是虚的，牧天祥的心思当真让人难以捉摸。
“傅方年，沈耀犯了何事？”牧天祥转头看傅方年。
皇帝这是要亲自彻查此案了。
傅方年忙不迭地跪在地上回话：“回皇上，有人聚众闹事，说沈老板毒死了他家幼女和看门狗，要找沈老板要个说法。”
牧天祥沉默。
“去查，半个时辰之内，朕要知道全部真相。”牧天祥侧头对赵德海吩咐道。
赵德海躬躬身子，很快退了出去。
皇帝办事，一般有自己专门的虎卫，效率十分高。
“孩子，你做芸豆糕的方法，是谁教给你的？”牧天祥问这话时心中还隐隐有些期待。
当年若是自己足够信任云妃，哪怕再多一点点的信任，云妃也不会……
老天会给他弥补的机会吗？
想到这里，牧天祥一瞬不瞬地盯着沈夭夭看，生怕错过她脸上的一丁点儿表情。
可现实注定是残酷的。
“回皇上，小子是跟我爹学的。”
听到沈夭夭回话的一瞬间，牧天祥眼底浮现出浓重的失望，整个人像丢了魂儿一样无力地倚在椅背上。
不是云儿。
是啊，他的云儿回不来了，被他亲手杀死了。
牧天祥闭上眼睛，整个人散发着颓败的气息。
云儿已经走了，这个能做出来跟云儿做的味道一样一样芸豆糕的人，必须活着。
这是他唯一的念想。
哪怕他恶贯满盈，臭名昭著，真的毒死了傅家幼女，他也得想办法保下他。
再者说，他相信沈夭夭不是那样的人。
毕竟，能做出和云儿味道一样吃食的人，心地肯定坏不到哪里去。
但很快，他忽然想到什么，倏然睁眼。
“孩子，你爹叫什么名字？”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沈夭夭看。
沈夭夭嘴巴张了张，忽然想起来她爹死前说过的话。
他爹让她在葬完他的骨灰之后，不要在京城逗留太久，更不要轻易向外人提起他的名号。
但眼下是皇帝问话，她若隐瞒，犯下的乃是要株连九族的欺君之罪。
“嗯？”
牧天祥急于知道答案，已经没有太多耐心，不轻不重地对沈夭夭哼了声。
千钧一发之际，沈夭夭忽然想起她爹的话，她娘是先皇后的贴身婢女，为了救先皇后葬身火海丢了性命。
先皇后就是云妃，也就是说，她娘是云妃一队的人，而皇上对先皇后情根深种，她说出她爹的名讳，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想到这里，沈夭夭跪在地上对牧天祥拜了拜，恳切地道：“皇上，家父的名讳不便告知外人，若您真想知道，可否容草民附在您耳边单独告知？”
“准了。”牧天祥思虑片刻后应了下来。
“陛下，这不妥。”赵德海忍不住出声劝阻。
生人一概不能近皇帝的身，这人来历不明，还会失传已久的芸豆糕的做法，若是逆贼刻意为之，近身取皇帝性命岂非轻而易举，陛下怎能轻易犯险？
“退下。”
牧天祥瞥了一眼赵德海，冷声吩咐他。
好在沈夭夭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附在皇帝耳边说了什么后就很快退开。
众人伸长脖子仔细去听，却什么也没听到。
皇帝有一瞬间的怔愣。
原来是他。
怪不得他看沈夭夭觉得脸熟，沈青山的夫人，乃是云儿身边的一等大宫女花韵芙！
虽然是主仆，花韵芙的和云妃的感情却情同姐妹，云儿把芸豆糕的秘方教给她再正常不过。
花韵芙会，所以沈青山就会。沈青山会，他们的孩子就会。
所以时隔十几年，他才能吃到与他记忆中味道一模一样的芸豆糕。
“报！”
正在众人好奇时，殿外传来了侍卫的通报声，原来是皇帝让查的沈耀毒害幼女一事有了最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