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身看去。
来人正是宋宴宁。他一如往常一般,穿着烟青色的长袍,修长的手指握着今日要学的书。宋宴宁墨眸微抬,幽深的眼底如同一汪水潭,冷冷的看向书堂中的人。
李妙儿抬首问道:“先生这是何意?我与同窗下学后设宴,并不影响先生您吧!”
“是不影响。”宋宴宁声音淡淡的,像是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般无波无澜。但当他眼睫抬起,星眸定定的看向角落的小姑娘,语气不容置喙:“但是顾清清,不能走。”
“她还有功课要补,下学后就留在书堂中。至于你们如何设宴玩闹,我都不管。”
若是顾清清不去,这宴设的便全无意义了。顾清华颇有些着急的说道:“可……可今日清清她乘的是我的车架,若是先生你留她在学堂,只怕她待会儿没法回府。先生,不如您改日再……”
宋宴宁冷冷的看过来,“无碍,届时我送她回去便是。”
顾清华的话卡在喉口,说不出话来。
如果说顾清华第一次见宋宴宁时,是陌上花开,无双君子。那么到现在,顾清华对宋宴宁只有一个评价,笑面阎罗。
顾清华退缩了,李妙儿却不怕。她蹙着眉,声音压迫:“宋先生,我可是盐商李家……”
话还未说完,便看见宋宴宁眼神微眯,唇角轻扬,“就是皇室子弟,王公贵族,我也训得。”他声音骤然变冷,身上忽地升起一股威压,竟然令李妙儿有些胆颤:“你盐商李家,又是什么东西?”八壹中文網
那眼神如同多年的上位者,在朝堂之上,在战场之间混迹多年,练就了一身的杀气与威压。只一眼,李妙儿便被看的说不出话来,平日里引以为傲的跋扈态度和阴毒手段在宋宴宁面前统统都失效了。
顾清清倒是饶有兴趣,看向台上的人。
宋宴宁教过王公贵族,皇室子弟?
满堂人再无一人敢多言,虽说那日送老先生交代管家宋宴宁的身份不好透露,但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有门路的人家多多少少打探出宋宴宁自京城而来。
在座的各位虽说都是沧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可若是说与京城中的人相比,就实在是拿鸡蛋碰石头,小巫见大巫了。
一堂课上的倒是相安无事,只李妙儿临走的时候狠狠的剜了顾清清一眼。
卢公子凑过去悄悄问道:“顾清清既然去不得,那你这宴还开不开了?”
李妙儿冷哼,大声道:“自然是开的,本小姐又不是特意为她顾清清一人设下的宴。怎么她若不去,我便不开了吗?”
“卢公子放心,你的海棠姑娘已经在席面上等着你了!”说罢,李妙儿扬长而去。
卢公子见她走远,站起身来,暗暗朝她的背影啐了一口,也匆匆而去了。
细细簌簌之间,书堂之中又只剩了顾清清和宋宴宁二人。
“宋先生,我可不记得我有什么功课要补。”顾清清倚在书案上,饶有兴趣的开口说道。“莫不是先生为我解围,故意说的借口?”
宋宴宁无视顾清清的调侃,面色不变,缓缓的走过来,将书放在顾清清的书案上:“现在有了,今日学的内容,十遍。”
“……”
顾清清扁了扁嘴:“先生怎地又要罚我,今日的内容我可是通通背下了。”
宋宴宁修长如玉的手指敲了敲顾清清的书案,清清浅浅的笑道:“难不成你还想去李家的宴席?”
“可我自己也能解决,无需罚写。”顾清清梗着脖子呛道。
“这不一样,清清。”宋宴宁坐到顾清清的面前,“如今是我驳了李家,李家也只会将这笔帐记在我身上。可若是今日的事情换成了你……李家的势力可不是现在你一个小姑娘能对付的了的。”
顾清清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若是想生存下去,这些事情都是我自己应该捱过去的。”
宋宴宁笑着,眸子稍稍弯曲,眼中却泛着淡淡的冷光:“你如何捱?靠你那个自私冷漠的父亲,还是那尚不知所踪的未来夫家?”
顾清清只觉得宋宴宁这话泛着淡淡的酸味,像是在赌气。可想来她总共也没和宋宴宁见过几面,就算他是十三年前的那位宋公子,也不可能对当时还尚为婴儿的她一见倾心。
想到这儿,顾清清笑了。她扬起头来,慢慢的往前,凑到宋宴宁的面前。宋宴宁倒是没有像她想象中一般向后退去,直直的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眸子里的冷意散去,徒留不解与疑惑,耳边不知何时泛起了微微的红。
“清、清清……你做什么?”
“我也正想问呢。”顾清清柔柔地说着,目光清澈冷静。“我自小与小娘哥哥相依为命,从来没有将心思放在依靠任何人身上,所以我不会将希望寄托在自私冷漠的父亲身上,也不会寄托在不见人影的未来夫婿身上……”
顾清清猛地向后退去,冷冷说道:“更不会寄托在一位陌生的教书先生身上。”
“宋宴宁,不要靠近我。”
顾清清留下这句话,决绝离去。
宋宴宁仍坐在原地,怔愣道:“原来你不让我保护你,是因为对你而言,我还是陌生的吗?”
可对我来说不是啊,清清!
我等了你那么久……
顾府。
茂名阁中。顾清华满腹怒气的从李府的宴会中败兴归来,一进门儿就见到了位不速之客。
“你来做什么?”
心底怒气未散,顾清华说出来的话冷的像刚从冰里捞出来似的。
王小娘脸上的笑意一僵,随后朝着顾清华跪下,带着哭腔道:“前几日贱妾王氏没了孩子,情绪不佳,冲撞了主母和二小姐如今特来请罪。”
顾清华被王小娘这猝不及防的一跪惊到,颇有些讶异的看向躺在榻上带着笑意的安锦秀:顾清华回来之前,王小娘一直在给安锦秀按腿,安锦秀已然原谅王氏了。
但顾清华忆起那日顾鞍对她说的重话,仍旧是怒气未消,道:“就因着你,爹爹那日当着下人的面吼了我,你一句道歉的话就像让我原谅你?”
王小娘垂首:“贱妾不敢,贱妾有办法能让二小姐消气。”
顾清华冷哼:“你能有什么办法?”
“灭火还需寻得源头。”王小娘捏着帕子,眸光阴毒,“只要将一切的始作俑者拉下马,二小姐的气自然就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