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辞看了一眼赫连兰砚，她现在无暇顾及对面的男人是否一颗妖心千疮百孔。
她眸光略微流转，然后开口说道。
“带着你的青雀滚吧。”
对面的男人脸色灰白又难看，他苦笑着，最终还是无奈地摆了摆手，然后踉踉跄跄地带着青雀向外走去。
“小辞不要我了……”
她不会再原谅他了。
她原来什么都知道……可惜造成的伤害不可能消失，他哪怕是穷尽自己的五爪金龙之血，也难以换得她转身了。
而赫连兰砚就将要消失的刹那，他转过头来，深吸一口气，声音刹那变得低沉沙哑起来。
“小辞……”
他知道林慕辞不会再因为他的话语而有什么动容之色，可是他忍不住还是要继续说下去，他喃喃自语一般说道。
“小辞，断情是青雀一族的秘药，几乎天上地下无法可解。一旦动情，就要灵脉断裂……小辞，你留在他身边也没有什么好处……”
“我知道我现在已经没有资格要求你做任何事情。但是我可以同你保证，你若是愿意回去，没有人能够伤害得了你。”
“你仍然做你自己，无忧无虑，让我护着你一次，好不好？”
他的声音那般卑微祈求，那卑微深入他的骨髓，几乎是不可赦免的罪孽，他眼底满是痛色，痛苦一寸寸地吞噬着他的心脏，让他连呼吸都是痛的。
但是那少女却仍然没有半点反应。
她不屑回应他。
……
等到赫连兰砚消失，她才飞奔到凌千贺身边——系统帮她屏蔽了痛觉，但是对方的断情仍然在发作着，胸口血色莲花氤氲开来，那一点鲜艳的血色，几乎快要灼伤人的眼睛。
但是这少年却突然抬起头来。
他瞳眸深处，涌动着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心疼之色，明明他自己才是断情发作，痛苦到了极致的人，但是他却不管不顾地抱着她。
少年不敢张开口，怕破碎的声音让她心疼。
隔了好一会儿，等到那绵延而来的疼痛稍稍缓解，林慕辞才听见他在她耳畔低声诉说。
“小辞——我真的好心疼你……”
他声音很轻。
但是林慕辞却突然之间就明白过来。
他听见了。
她跟赫连兰砚的对话，他通通全都听见了。
林慕辞抿唇不语，而凌千贺只是用力地拥抱着眼前的少女，他声线低沉沙哑，带了深深的倦意。
“他们都欺负你……”
“他们都伤害你……”
“我要……杀光他们。”
“我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明明少年才是眼下痛苦到了极致的那个人，但是他咬着舌尖发狠，声音含糊不清地安慰着她，他的漆黑瞳眸深处，涌动着的情绪，分明是对她的心疼。
林慕辞的指尖缓缓地划过他的脸颊，那张俊美到了极致的脸庞上，有着让人心疼的表情。
她沉默片刻，然后少女俯身，浅浅地吻上他的唇瓣。
刹那日月仿佛都温柔。
小系统在她脑海里头激动得嗷嗷乱叫。
而林慕辞说道。
“别怕，我带你回去。”
“断情也好，绝爱也罢。”
“我都不会放手。”
……
凌千贺醒过来的时候，她不在身边，他有些慌张，下意识地睁大眼睛四处搜寻自己的那个小婢女的影子，然后林慕辞就走到他身边。
她的指尖缓缓地拂过他肩膀，然后他听见她声音，含混不清地在他耳畔响起来。
“你会不会怪我？”
“你既然听到了我跟赫连兰砚的对话，你就该知道，玉骨莲花里头被下了青雀一族的秘药断情。但是那朵玉骨莲花本来针对我而来，算是我连累了你，当真是对不起。”
她真心实意地道歉，但是这少年却动作飞速地反手抓住她手腕，然后灼灼同她对看。
只要这少年的断情不发作。
他就仍然是那个恣意到了极致的少年帝王，那个极为不羁的魔头，他说。
“这怎么能怪你？本就不是你的错。”
他眸光黑沉沉的。
“是别人想要害你。”
“我倒是庆幸，是我用了玉骨莲花，要不然你便不能动情。”
他看向她，少年眼角突然浮现出明亮的光芒来，然后他唇角略微弯起。
“那样，我如何才能让你对我心动？”
可——难道现在的情况就能好到什么地方去。
林慕辞只能叹气，按照小系统说的话，他的断情若是再发作一次，他便要灵脉崩碎，这对他而言，怕不是比死还痛苦。
她其实想要收拾收拾包袱跑路的，没有想到赫连兰砚来了，把断情的事情捅出来。
她若是跑了。
这家伙也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根本起不到她所想要的效果了。
这少年则是笑了笑，看着她。
“所以你当真不是一个普通的婢女？”
“听之前来的那个混账的口吻，你应该很了不起。唔，不是你一个小婢女高攀我这个人类皇子，而是我高攀了你？”
他分明是调侃，也是存了让她释怀的心思，而林慕辞仍然有几分心神不定，她苦笑摇头，声音很轻。
“没有什么高攀不高攀。”
“你也听到了，我现在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而已。当年我个性决裂，跟他们大闹一场，连家都回不去了，只能在外面流浪。”
“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地方收留我，认识了一些师兄师姐，满心以为这一次能够好好过下去了，却没有想到……”
她声音很轻。这又涉及到了她另外一桩痛苦往事。
而这少年则是沉默片刻，突然伸出手抱住了她的身体。
“所以……仇人不止一个？”
“所有人都在欺负我的小辞，对不对？”
林慕辞叹了一口气，对面的少年却眯起眼睛，他何等聪明，立刻就想到了端倪。
“是那些天上的仙人？我记得之前来的那个什么所谓下界的神界使者，口中就念念有词地说了什么。她带的玉牌，主人跟你，应该也有什么恩怨吧？”
他看着林慕辞，而林慕辞心里头想着赫连兰砚的那些破事已经让他见笑——她正打算随便遮掩下去。
小系统却在她脑海之中，极为悲痛地通知了她一件事情。
“宿主——很遗憾地告诉你，轩辕御庭也要下界来找你了！”
林慕辞的心脏好似被人用力攥紧，咯噔一下，她瞪大眼睛，刹那之间甚至觉得有几分不敢置信。
“什么？”
“你说什么？”
小系统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在她耳畔喊。
“你不会以为轩辕御庭真的一辈子不会找你吧？上一次你记得么，紫嫣灵不是下界来了么。”
“她被你们虐成那样，都切片了，神魂也一片片碎裂开来……”
小系统叹了一口气，很是惆怅。
“所以，她肯定是要报复你的呀！”
小系统说道。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她去找轩辕御庭搬救兵……轩辕御庭当然要下界来找你。”
“我看你还是老实交代。赫连兰砚是妖皇，他可以对魔头手下留情，但是轩辕御庭可是人皇，他要承载天地功德的，当年他血祭你山海图册之中的妖族的时候，可是从未手下留情。”
“你猜猜看，他看见了凌千贺，会如何做？”
“而且凌千贺身上还有断情之毒，怕不是……根本打不过他。”
这简直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消息了！林慕辞听得呼吸都是一顿，她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突然有了一种极度头疼的感觉。
但是再头疼也没有办法，她苦笑，片刻之后，声音低沉沙哑。
“那玉牌的主人……”
“是我的大师兄。”
“当初我离开妖界之后，天地茫茫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后来阴差阳错，就拜入了一个门派。”
当年道祖门下……也勉强算是门派吧。
她虽然隐匿了妖族身份，但是她毕竟本体是凤凰，还算得上是有几分天赋的。
而且她当年为了出气，还念念不忘想要对付那只青雀，但是妖族之法估计会被赫连兰砚阻拦下来，那么唯一可用的，便是人族之法。
她当年修炼很是勤勉，师兄师姐们也很是喜欢她。
紫嫣灵是她的婢女，也沾了几分她的光，得了不少灵丹，要不然就凭借着她的那粗浅天赋，想也别想有今日神女的修为造化！
林慕辞叹了一口气。
这些回忆，虽然是剧情，但是当小系统用回溯过去的法子，让过往在她脑海之中一一浮现，就像是她当年经历了那么漫长的岁月，还是让她忍不住怅然了。
“我当年跟他也有一段恩怨。”
对面的少年看着她的脸颊，凑在她耳畔，他气息就缭绕在她耳侧，然后他认真问她。
“什么恩怨？小辞你说给我听一听。当年——他可曾对你如何？”
“他既然是你的师兄，可曾图谋不轨？”
她还有些失神，想到当年山海图册被血祭的那一幕，心头仍然满是怆然，缓缓点头。
但是她抬眸又看清楚了凌千禾眼底的厉色，少年的眼瞳已经开始浮现赤色，那赤色绵延不断，林慕辞心跳加速，她飞快开口说道。
“不——不是你所想的那般。”
“他并非对我当真图谋不轨，他没有对我做什么事情……他是对我手中的一件法宝图谋不轨。”
她苦笑。
“只是我当年跟他相处，当真以为他是仁义厚道的大师兄，对他全心全意地信赖，却没有想到，他早已经看出了我的身份，对我好，完全就是冲着我的法宝而来。”
“他虽然毁了我的那件极为重要的法宝。”
“但是我也毁了他一样法宝，让他闭关到今日，不能出来。”
“也算得上是打平了！”
她眨了眨眼睛，随即扭头看向身边的少年，她认认真真地问他。
“我可是会吃亏的个性？”
“你应该知道，我才不是那种忍气吞声，自己默默流泪的傻子呢！”
“谁若是欺负了我，我必定是要狠狠打回去，而且我永远不会原谅他！”
凌千贺的瞳眸仍然在凝望她。他的眸光，一点点幽黑深邃，眼瞳深处，仿佛隐匿着深沉如墨，浓郁的让人看不清楚的情绪，然后他勾起唇。
唇瓣贴近她的唇瓣，他说。
“我知道，小辞是不会吃亏的。”
“可是，我心疼小辞。”
“小辞嫉恶如仇，这样很好。”
“我也是，这样的人。”
“欺负过我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少年明明手掌是微冷的，但是他唇瓣却是滚烫的。他贴近林慕辞的唇角，一句句地说话，每吐出一个字，他的唇瓣，仿佛就要在刹那跟她的唇瓣浅浅地接触一下。
唇瓣相接——
她能够感觉到他的气息贴近。
她也能够听见他的心跳声。
可是，这样真的没关系么。
断情如果再发作一次……他就要灵脉尽碎了。
林慕辞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
却从他的眼睛里头，看见一个脸颊微红的自己，他指尖缓缓地掠过她的黑色发丝，他抱着她，却像是拥有全世界。
林慕辞脑海之中，小系统幽幽地叹气。
“断情也不是无药可解啦。”
“他不喜欢你，自然而然就解了。”
“可是……”
“他不愿意。”
就是说，要感情不要性命是吧。
林慕辞气得牙痒痒，魔头不是断情绝爱么，不是翻手云覆手雨不在乎任何人，哪怕是心上人也能咔嚓一声捏断脖子的么，他干嘛这么……这么缠缠绵绵的。
弄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而少年继续在她耳侧吐气如兰。
“你那位大师兄，喜欢你么？”
她一怔，没想到凌千贺的关注点居然是这个——她想了想，说道。
“我管他喜欢不喜欢。他毁了我的法宝，就是跟我有血海深仇，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他。”
“就跟赫连兰砚一样，他若是站在我面前了，我也要说实话，我对他，从来没有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感情。”
“师兄就是师兄，我从未对他有过哪怕一丝半点的旖旎之意。”
“至于他若是喜欢我……”
“呸，他不配，我只会觉得恶心！”
“什么高高在上的人皇，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下流胚子！”
她骂的很爽快。
酣畅淋漓。
而对面的少年唇角略微上扬，似乎有什么让他极为愉悦的事情——林慕辞耳畔则是传来了她师兄，那位如今的人皇轩辕御庭，带了几分颤意的话语。
“小辞——”
“你当真……”
“永不原谅我？”
不知道何时，他居然已经出关，而且想办法下界，如今就站在她背后，将她方才所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