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篱还守着灯没睡,见我独自一人回来十分惊讶,后来又听我说拒绝了和齐晟打那个赌,气得差点没喷出一口鲜血来,恨铁不成钢地教导我:“娘娘!您怎么就不明白呢,皇上那不是和您打赌,他是要许您誓言啊!”
“是啊,我看他那模样也是要起誓。”我点头,把腿抬高了,一边享受着绿篱的按摩,一边问她,“那又怎样呢?换你你就信?”
绿篱愣了愣,仔细地思量了一思量,换了个话题说道:“娘娘,您还真打算从后宫里广选佳丽啊?”
她一说这个,我顿时来了精神,用手一拍床帮,叫道:“真,比真金白银还真!”
绿篱说道:“娘娘,奴婢倒觉得这是瞎折腾,除了太后那里想着趁机安插几个眼线,没准会挑几个狐媚子送过来,别的宫里送的,怕是连咱们宫里的粗使丫头都不如。”
我听了一愣,“不会吧?大伙怎么也得照顾照顾面子吧?”
绿篱不置可否,只轻轻地撇了撇嘴。
果然,第二日,太后那里挑选出来的宫女最先到了,品质也最高,一下子来了七八个,高矮胖瘦来了个齐全,有脸若银盘丰满圆润的,也有杏眼桃腮身如弱柳的……齐刷刷地在我面前站了一排。
那送人来的管事姑姑满脸堆笑地说道:“太后娘娘说了,叫皇后娘娘可着顺眼的留下一两个即可。”
我心情大好,爽快地一摆手,“全部顺眼,都留下吧!”
那管事姑姑大喜过望,嘴都快合不拢了,夸了我好半天的贤惠大度,这才喜滋滋地走了。
其余宫里送来的“佳丽”,那就不太“佳丽”了。更过分的是黄贤妃那里,竟给我送了个乍一看挺丑,仔细一看更丑,甚至与历史上某位贤后都高度仿真的来!
我不由得感叹,黄贤妃真是一个很有气节的女子……
绿篱大为恼怒,恨恨道:“娘娘,您看看,她这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我只得转身安抚绿篱,“淡定,要淡定,送美貌的来吧,你不淡定,送了这么一安全的来了,你怎么又不淡定了?”
绿篱深吸气,明显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
一旁的写意却还觉得不热闹似的,紧着在边上煽风点火,“娘娘,这不是容貌的问题,这是态度的问题,黄贤妃对您不敬!”
我很是不悦地横了写意一眼,“哎?我说你能有点职业素养吗?你一眼线,没事你腿上勤快点,经常往幽兰殿跑跑也就得了,你挑什么火呢?”
写意听了脸色一白,立刻给我跪下了,一边磕头一边哭着辩白道:“娘娘冤枉啊,冤枉啊,奴婢自从进了兴圣宫,连宫门都不曾出去过一次啊,奴婢早已是洗心革面了啊,奴婢早已经发誓抛却前尘,只对娘娘尽忠了啊……”
嗯,小模样哭得是梨花带雨,嘴上倒是说得干脆利索,活脱脱又一个绿篱出来了。我转头看向绿篱,“你功不可没啊。”
绿篱十分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谦虚道:“还是苗子好,孺子可教,可教……”
跪在殿中的那个“佳丽”却是没了耐性,抬着脸,粗声粗气地问我道:“皇后娘娘,可是要留下奴婢?如果不留,奴婢还得赶着回去呢,笼上的粉蒸排骨快到起锅的时候了。”
我忙又转回头看她,点头道:“嗯,好,好,你也留下吧,先别看你的粉蒸排骨了,去后面的小厨房看看我要的那道蒜香蒸肉怎么样了。”
那“佳丽”愣了一愣,不过也是个爽快人,就此一拍大腿,“好咧,奴婢这就过去!”
大伙都被这“佳丽”的爽快给镇住了,半晌没出声。
我咂了咂嘴,打破了这阵沉寂,赞道:“果真是个爽快人,宫里就缺少这样的人才。”
话音一落,我就见绿篱与写意齐齐地哆嗦了一下。
我装作没有看见,只清了清嗓子,转头吩咐绿篱道:“把今儿留下的佳丽上个数,都先留在咱们宫里,找几个妥当的嬷嬷教一教规矩,然后挨着个地给皇上寝宫里送。”
绿篱闻言,杏核眼顿时瞪成了杏子般大小,惊愕道:“娘娘,还真的要给皇上送过去呀?”
我迟疑了一下,说道:“要不就先把最漂亮的那几个挑出来,留在我身边伺候着,先送剩下的。”
绿篱估计是会错了我的意,立刻大松了口气,停了停,才又问我道:“怎么个送法?先送哪个?”
我认真思量了片刻,与她商量道:“要不就叫她们抓阄?”
殿中众人又都是一阵静寂。
我却觉得这实在是个公平的好法子,写个“上”字丢里面,谁抓到了,谁就先上!我张了嘴正要细说,绿篱那里已是忙着堵住了我的话,几步上前扶起我,一面扶着我向寝殿里走,一面高声说道:“奴婢知道了,娘娘劳累了这白日,也该乏了,快点躺下歇一会儿去吧。”
待进了寝殿,绿篱步子才慢了下来,转过头忧愁地看着我,问:“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是啊,我这是怎么了?自从那晚和齐晟彻底摊牌之后,我就发现自己忽地心慌起来,像是所有的事情都在渐渐脱离我的控制,而我明明发现了的,却仍是无能为力。
过了几日,赵王突然来宫里探望我,我遣退了身边服侍的宫女,向他描述我这些日子的心情,“我心里突然很害怕,是从没有过的慌乱,就像是不会水的人落入了深不见底的湖水中,抓哪里都是一把空,四处都没有着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湖水淹没口鼻,然后静静地等待着,要么憋死,要么呛死……”
赵王还是习惯性地蹲在廊下,转头瞥了一眼坐在太师椅上的我,视线从我日渐隆起的肚皮上一扫而过,然后很是平静地说道:“皇嫂,你不是已经会水了吗?”
我噎了一下,觉得自己刚才那么文艺的腔调都白打了,立刻高声唤人:“绿篱,快点领着赵王去趟幽兰殿。”
绿篱从偏殿门口探出头来,赵王见了忙冲她摆手,转过头来连声告饶道:“皇嫂,我知错了,我是真错了。”
绿篱见我再没表示,便又缩了回去,赵王这才长吐了口气,默了片刻,才又说道:“皇嫂,你不了解他,他看似无情,实际上却是个极为重情的人。”
我不由乐了,问他道:“他对谁重情?对你媳妇?”
赵王面无表情,平静说道:“他对我也重情,我上次在他背后狠狠地捅了一刀,你都忍不住暴打了我一顿,可是他却没怎样我,只叫我做个闲散王爷,富贵荣华样样不少。若是换了别人,我怕是早不知道死了几回了。”
我冷笑,说道:“你死不了,是因为太后手里握着先帝的遗诏,不准他残杀手足,你不过是沾了老九的光,还真当他是记你的情呢?”
赵王抬眼看向我,慢慢说道:“一个帝王,若是想要一个闲散王爷死,可有无数的法子叫他死得名正言顺,可他却没有杀我。”他停了停,又继续说道,“皇嫂,你之所以会觉得自己像是溺了水,是因为不论是皇兄还是老九,你都不信任,哪怕是你身后的张家,你都是不能全然信任的,所以你才会害怕,会慌乱,会觉得抓哪里都是一把空。与其这样,还不如放开了手,任自己随波逐流,只要会水,总有能上岸的那天。”
我想不到他这样的人也能说出如此富含哲理的话来,一时不觉有些愣怔。
他静静地看了我片刻,却是笑了笑,从地上站起身来,笑问道:“皇嫂,别胡乱寻思了,还是安心养胎吧,生个白白胖胖的公主出来,皇兄必然十分欢喜。”
说完便转身走了。
我又愣愣地坐了片刻,这才回过味来,冲着他的背影怒声骂道:“你才生公主呢,你这一辈子都生公主!”
时节进入六月,天气越发地热了起来,朝中各方势力不禁也有些躁动起来。齐晟有意将张家兵权回收,但张家却借口北疆形势紧张,不肯放出手中兵权。同时,一直臣服于南夏的云西各部族也开始蠢蠢欲动,几次与南夏驻军发生冲突。镇守云西的贺良臣奏请朝廷对云西的叛乱予以严惩,可朝中却形成了以楚王为首的“温和派”,力主对云西应以安抚为主,反对武力镇压。
朝中各方势力正胶着着,齐晟却又出人意料地给贺秉则与张家二姑娘赐了婚。
此事一出,顿时在朝中激起了层层浪涛。
贺秉则是贺良臣的独子,而贺良臣则是齐晟最为倚重的老将,贺家,分明是为齐晟保驾护航的巨舰,而张家,却是另外一艘军中大船,这两家的结亲,到底是谁向谁抛出了绣球?
我从绿篱口中听到“绣球”两字,不由得喷笑出声,笑道:“这绣球倒是实在,后面还拴着铁索呢,也不知道谁能把谁拽了过去。”
绿篱也笑了笑,又说道:“家里送了信来,说是二姑娘的婚期选在了八月里,到时候也不这样热了,最是正好。”
我听了却是有些意外,现在眼瞅着就要进入了七月,这要是赶在八月里成亲,时间上可是够紧的。
绿篱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她小心地看了看殿外,凑近了我低声说道:“没法子,二姑娘的肚子等不及了……”
我一下子愣住了,看着绿篱说不出话来。
绿篱生怕我不理解似的,把手放到自己腹部比了一比,又小声说道:“大了……”
我缓缓地合上了嘴,了然地点了点头,一抬眼见绿篱还眼巴巴地等着我的回应,只得又咂了咂嘴,叹道:“果真是块好地。”
绿篱闻言神色怪异,小眼神不由自主地往我肚子处瞟了过来。
我低头瞅了瞅已如西瓜般的肚子,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才下了半场的雨,索性也扯了扯嘴角,自嘲道:“张家的地都不错!”
正说着,齐晟却是从外面进来了。看我与绿篱两个人挨得极近,神态随意地问道:“说什么悄悄话呢?”
自从那夜在凉亭中与齐晟一番“恳谈”之后,齐晟不再像之前十天半月不进我的宫门,反而是隔三岔五地就来我这里坐上一坐,也不谈朝事,只随意地扯上几句闲话,可惜我们两个实在没什么共同语言,往往说到后面就会冷了场。
我觉得两人相对无言挺尴尬的,就打算趁着他在这儿的机会向他推荐暂居在我宫里的佳丽们,叫她们轮着番地给他上茶上水上糕点,直到齐晟瞧中了其中一个为止。
不过帝王就是帝王,说什么话都是点到为止,不肯说得太透,比如他从不说自己看中了哪个,而是说:“芃芃,你这里的茶叶倒是不错。”
又或是说:“芃芃,今儿这桂花糕不错。”
再或者是说:“芃芃,水晶糕倒是做得精致。”
这个时候我心里就有数了,便偷偷给绿篱做个暗号,叫她赶紧把送茶的又或是端桂花糕的佳丽洗涮干净,等到晚上天一黑就给齐晟送寝宫里去。
齐晟都没什么表示,也没说到底是桂花糕好吃还是水晶糕好吃,不过他的胃口倒是不错,因为送过去的佳丽就没一个能再回来的。
不过,齐晟的口味也是越养越刁,到后来,我这里茶水点心都上了一个遍了,他也不开口说哪个好吃。有一次我实在没法了,只能问他:“皇上,您吃粉蒸排骨吗?我叫她们给您上一份?”
“粉蒸排骨?”齐晟微张了嘴,有些愕然。
我点头,生怕他在被那“粉蒸排骨”给吓着了,紧着又解释:“形、色看着虽难看了些,不过味道却是极不错的,没准就能合了您的口味。”
齐晟稳了稳心神,摆手道:“算了,算了,朕最近吃素,不沾这些荤腥。”
再后来,他来我这里就滴水不沾了,我后面的那些佳丽就再没机会送出去。
绿篱忙屈膝向齐晟行礼,下去给他端茶。
齐晟径往我这边走了过来,随意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还不忘刚才的事,追问道:“和绿篱说什么呢?怎么听着还提到了张家的地?”
我一噎,正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圆,绿篱已是端了茶回来,很自然地笑着答道:“娘娘说家里在翠山那边的几个庄子不错,该挑出两个来给二姑娘做陪嫁。”
齐晟闻言便点了点头,转头对我说道:“翠山那边还有不少皇家的庄子,拿了一个出来给了贺秉则也成。”
我不由咋舌,皇家的庄子可是比张家的庄子大得多了,齐晟对这贺秉则还真是够大方的,可见贺秉则虽因赐婚一事惹得齐晟不喜,但是却没失去他的信任。
齐晟瞥了我一眼,又问道:“想张二姑娘了?”
我自知和张家二姑娘没多大交情,若是说想她了齐晟一定不信,可碍着绿篱还在一边站着,我只得装模作样地感叹道:“我出门的时候她还是个小丫头,转眼间她也要嫁人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
齐晟听了似笑非笑地说道:“他们成了亲会来宫中谢恩,到时候你留她好好叙叙便是。”
我自然明白他这“好好叙叙”暗含深意,不过我也正是这么打算的,反正也逃不过他的耳目,不如就大方地承认了。我点头,说道:“见一回挺不容易的,是得好好叙叙。”
齐晟笑了笑,又坐了片刻,这才走了。
绿篱收拾着桌面上动也未动的茶水,心有余悸地说道:“娘娘,奴婢突然觉得现在的皇上和以前的不太一样了,虽然看着像是脾气小了许多,脸上也常带笑了,可奴婢见了皇上却更觉得害怕了。”
我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正色说道:“嗯,咬人的狗一般都不叫。”
绿篱的手便跟着哆嗦了一哆嗦。
到了八月底,张家与贺家正式联姻,因为是齐晟的赐婚,贺秉则和张家二姑娘的婚礼很是风光,据说二姑娘的嫁妆长龙这边都进了贺府的门,那尾巴还没出张府的门的呢,看得盛都百姓齐齐咋舌,贺家娶得哪是媳妇啊,这是往家里搬了座金山啊!
不过,即便这样,贺府的当家主母林氏的脸依旧是拉着个老长,比往日里长了足足有一寸有余。倒是二姑娘,脸上虽难掩新妇的羞涩,却一直带着温和的笑容,不管婆婆如何待她,都是一副柔顺模样。
两者相较,高低立显。
太皇太后宫中,我瞥了一眼来谢恩的林氏和二姑娘,侧过头偷偷地与绿篱叹道:“二姑娘不简单啊,人前小白花,人后霸王花,这才是高手中的高手啊!”
绿篱怔了一怔,忽地低声问我道:“比咱们幽兰殿的那位呢?”
我思量了一下才答道:“没有可比性,江氏不管是什么花,反正都离了枝了,不足为患!”
绿篱还欲再问,那边的太皇太后已是转头瞧向了我这里,笑得很是慈祥,“皇后身子沉了,又在这坐了这许久,千万别累着了,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二姑娘也陪着你姐姐过去,姐妹两个关上门好好说几句私房话,一会儿你母亲走的时候,我再使人去叫你。”
我稍稍有些意外,由绿篱扶着站起身来,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二姑娘嘴上谢着恩,眼睛却是偷偷地去瞄贺母的脸色。贺母见她如此,脸上便又黑了两分。一旁坐着的太后却是先笑了,打趣道:“分明是母后自己想要留自家侄女说些贴心话,却偏要借着人家姐妹的由头,得了,臣妾也紧着回自己宫里去了,省得在您老人家这碍眼了。”
虽是这样说着,人却是没动地方。
太皇太后就指着她对众人笑道:“瞅瞅,这都是做太后的人了,还这般耍贫,也不怕皇后笑话你。行了,你就留这吧,听一听我们姑侄的贴心话。”
太后就掩着个嘴呵呵地笑,殿中的众人也忙都跟着凑趣地笑了起来。
婆媳大战如火如荼地在中国延续了几千年,我自问没本事能叫她二人化干戈为玉帛,又怕一个不留意那火星子再燎到自己身上来,忙借着太皇太后早前的话起身告辞。估计二姑娘也看出了些势头,这回连自己婆婆都顾不得再瞄上一眼,与绿篱两人一边一个地架起了我,如火烧屁股一般,脚不停歇地出了殿门。
回到兴圣宫中,绿篱借口去倒茶避了出去,二姑娘一看左右再无别人,一言不发地跪到了地上,郑重地给我磕了两个响头,口中说道:“菁菁谢大姐成全之恩。”
我有心敲打她,也没急着叫她起身,只是说道:“过往的事情我都不问了,我只告诉你一句话,若说丈夫是女子在娘家的脸面,那这娘家就是女子在婆家的腰杆。你是咱们张家的女儿,这是到什么时候都改变不了的。你是个懂事的,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二姑娘明显地愣了一愣,这才又深深地磕下头去,沉声说道:“菁菁明白了,谢大姐教诲。”
我冲她抬了抬手,示意她起来,又与她闲话了几句,没等着太皇太后派人来叫,便叫绿篱送她回太皇太后那里。
绿篱这丫头腿脚利索,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回来了,神神秘秘地走到我身边,连说带比画地小声嘀咕:“奴婢送二姑娘过去的时候,贺夫人那脸拉得足有这么长,连眼圈都是红的,一看就知道是被太皇太后训斥过了……”
嘿!这一脸的幸灾乐祸啊!
我说绿篱你还别笑话人家贺夫人,要是你有个独生儿子被人用绳子捆结实了吊在两艘大船之间,估计你连跳河的心都有了。你想想啊,这两艘船若是能一直亲亲密密地携手并行还好,若是一旦翻脸,不管从那边挥刀砍绳子,这当中的贺秉则都要落水,换成你是他娘,你能不哭吗?
绿篱认真地想了想,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哭,一准得哭,怕是到时候还不如贺夫人,我连哭的地方都找不着。”
看这丫头一点就透,我心中大为宽慰,一面下意识地摸着自己滚圆的肚皮,一面笑道:“就是嘛,所以贺夫人也不容易的。”
两人正说着,写意从殿门外禀道:“娘娘,大明宫来口信了,说是皇上一会儿过来用晚膳。”
此话一落,我顿觉得胸口有些憋闷,一旁的绿篱倒是立刻喜笑颜开,瞅了我一眼后忙又强压下了满脸喜色,苦口婆心地劝道:“娘娘,奴婢说句僭越的话,皇上已是向您低头了,您也别太驳他的面子,若是真的惹恼了皇上,吃亏受苦的还不是娘娘自己吗?”
我明白绿篱的意思,她这话直白了说就是齐晟已经够给我脸的了,我千万不能给脸不要脸。
我默默地坐了片刻,转头问绿篱:“你喜欢用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冷屁股吗?”
绿篱被我问得一怔,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哪,连绿篱一个小小的宫女都不喜欢,齐晟作为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每日里连小手指头都不用勾,就会有无数的美人往他身上扑,他为什么非要来这里看我的冷脸?
“人有所求,所以才会伏低做小,所求愈大,姿态愈低,明白吗?傻丫头!”
绿篱又摇了摇头,仍是一脸不解。
我本有心再给绿篱讲解几句,省得以后她被男人卖了还要给人生孩子呢,可看到她这一脸的懵懂之色,我忍不住长叹了口气,唉,算了,还是省省吧,与其费劲给她开窍,还不如想法把她卖一个富裕点的厚道人家算了。
待进入九月,天气一早一晚地凉爽起来,我那挺了几个月的肚子终于停下了继续变大的势头,眼瞅着就要瓜熟蒂落,事到临头,我倒是一反以前惶恐忐忑,意外地镇定下来
因是齐晟的头一个孩子,我又占着皇后的位子,各方大佬都对这一胎极为关注,兴圣宫的编制顿时满员,连那接生的稳婆都严重超编了。齐晟早前就派来两个,太皇太后与张家又各自送了两个过来,后来太后觉得自己没有表示面子上过不去,索性也送了两个稳婆过来。
好嘛,正好凑足了八个,够开两桌麻将的了。
我与齐晟提意见,说稳婆有两个经验老到的就够了,这又不是要搞八仙过海,非得凑足了数才能成仙,你搞这么多来,万一有个事,听谁的是呢?
齐晟沉思片刻,答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总得有个拿主意的才好。再多叫两个擅妇科的太医在这候着吧,还稳妥些。”
我真想翻个白眼,一想那动作太娘了,这才强忍住了,沉着脸问他:“用不用再叫两个擅长儿科的来候着?”
齐晟正色道:“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倒是把这点给忘了。”说着便又转头吩咐随侍的内侍,“去太医院问问,看看哪个最善儿科。”
得!又凑了一桌麻将来。
到了九月中,齐晟往我宫中跑得越发勤快起来,由三天两头逐渐地变为一天两趟,到后面索性宿在了我的宫中。
齐晟对我如此热情似火,叫绿篱真是又是欢喜又是愁,一会儿满脸喜色地和我念叨:“娘娘,皇上是真看重您和小殿下呢。”一会儿又忍不住发起愁来,瞅着没人时和我低声抱怨,“娘娘,皇上一直在这里,家里的东西怎么送得进来啊?”
张家为了保证我能“一举得男”,早已是在宫外有所安排,有好几个和我产期相近的孕妇都时刻准备着呢,本来这事都已是疏通好了的,可眼下齐晟连着宿在我宫中,若是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捣鬼,这可真是太难了。
九月二十三日晚上,我正打算叫绿篱给端些消夜吃了再睡的时候,猛然觉得腹中一阵抽痛,在经过了最初的慌乱之后,我突然间意识到,这回是真的要生娃娃了!
齐晟这阵子一直宿在我的宫中,可今天云西那边来了六百里加急奏报,他召了几个重臣一直在大明宫议事,晚饭前还派人传了话回来说今夜里就不过来了,谁想到我就偏偏赶在今儿晚上要生了!
绿篱那里早已是吓得脸色都白了,却强自镇定着,凑在我耳边低声问道:“娘娘,趁着皇上不在,可叫家里人先把孩子送进来?咱们只留了家里送过来的稳婆在产室,到时候不论娘娘生男生女,都说双生子便是!”
你这丫头也太敬业了,你主子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玩阴谋诡计啊!双生子也是能随便生的吗?这宫里七八个稳婆都从没摸出过我这是双生子来,你叫我突然给生了两个出来,别人怎么想?
好吧,就算她们摸不出来是因为业务不过关,与我不相关。可你也得想想现实啊,人家那一胎生两三个的,那娃娃能有多大?而我这里生出来的是多大?你从外面抱进来的那个又有多大?你说我抱两个加起来小二十斤的娃娃送齐晟面前去,我好意思说都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吗?
你真当齐晟是个傻子吗?我肚子在这摆着呢,他又不是没见过,他能信吗?
我忙摇头,“快拉倒吧!这宫里有八个稳婆,你只留张家的那两个,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要捣鬼是不是?”
绿篱瞪大了眼,问道:“那怎么办?”
我想了想,答道:“还是听天由命,生什么算什么吧,你叫人进来,先把我扶到产室里再说。”
绿篱认同地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便突然慌失措地高声叫道:“快来人啊,娘娘要生了,娘娘要生了!”
这一喊不要紧,就如水泼滚油锅,兴圣宫里顿时就炸了。
稳婆宫女各处乱窜,几个稳婆卷了袖子齐齐上阵,团团把我围住,七言八语说得那叫一个热闹!写意等几个宫女都被她们指使得蒙头了,一时也不知道该听谁的吩咐好了。
总算见识到什么叫“人多不干事,鸡多不下蛋”了!好容易挨到一阵阵痛过去,我指着围在四周的稳婆们怒声骂道:“都他娘的给我闭嘴!”
这稳婆们估计是没见过我这样脾气火爆的产妇,吓得立刻噤了声。
自古以来女子生产便是极危险的事情,更是有“一脚踏进鬼门关”的说法,我可不想在这鬼门关的门口再被人从背后偷偷地推上一把。
我转头看向一直守在身侧的绿篱,见她面上虽然还带着些许的慌乱,可眼神却是十分地镇定,便暗中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掌,吩咐道:“留两三个老嬷嬷下来,其余的都叫她们外面等着去。”
绿篱明白了我的暗示,冲我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便抬头看向那几个稳婆,看似随意地指点了其中三个,说道:“你们三位留下,别的人都出去!”
那没被点名的几个稳婆似都大松了口气,相互看了看,赶紧低着头退了出去。
殿内顿时清静下来,我叫绿篱扶着我坐起身来,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被留下的三个稳婆,猛地冷声喝道:“都给我抬起头来!”
那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抖了一抖,迟疑地抬头看向我。
这三人,其中有两个是齐晟送过来的,在我宫里待了有多半年了,是早就熟识了的,剩下的一个却是张家前段时间送进宫的了。
我盯着她们几个,赤裸裸地威胁道:“我不说废话,我若母子平安,自然少不了你们三人的荣华富贵,可我若是有个好歹,也会有人替我报仇解恨,别以为有人在背后给你们撑腰就能平安无事,他护得你们一时,却护不了你们一世,保得了你一人,却保不了你全家!”
话刚说到一半,那三人便齐齐地跪下了,一个劲儿地磕头,颤声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我在一阵咚咚咚的磕头声中撂完了那些狠话,见这三人磕得这么实在,又没个停下的意思,生怕她们几个再都磕晕了过去,只得赶紧给绿篱使了个眼色,叫她出来唱一唱白脸,安抚这几人一番。
绿篱忙对着那三人说道:“三位嬷嬷快些起来,只要娘娘能平安诞下皇嗣,各位便都是有功之臣,日后少不了荣华富贵的。”
那三人这才惶恐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没等站直了腰,就听得绿篱又继续说道:“这才对嘛,娘娘是个直爽脾气,才与几位嬷嬷把话都讲透了的。大家别害怕,娘娘待人可是极宽厚的,上次宫里的梳头丫头把娘娘的头发扯落了好几根,娘娘也不过是只叫人打了她四十棍,都没……”
我连忙掐了绿篱一把,止住了她下面的话。
丫头啊,掉几根头发就能打人家四十棍,四十棍都能打死一个壮汉了!就这还叫待人宽厚?绿篱,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果不其然,那三个稳婆腿上一软,又都跪下了,吓得身子也跟着哆嗦起来。
我一看总怎么下去也不行啊,只得又亲自出马安抚她们道:“行了,都起来吧,这会子害怕也没用了,既然大伙儿的命都捆一条船上了,就都齐心协力同舟共济吧!”说着又指了当中那个模样最为干练的婆子说道:“吴嬷嬷,以你为主,她们两个为辅,赶紧的吧!”
话音刚落,却又是一阵阵痛袭来,这次却比上次还要厉害,就跟潮水一般涌了过来,连带着还向下扩散了过去,痛得我忍不住向后仰倒过去。
绿篱忙又攥住了我的手,急声叫道:“娘娘,娘娘,你挺住,挺住啊。”
我挺你个头啊,我挺住挺不住也得生啊!说这废话有用吗?!
关键时刻还是老同志显示出了高超的职业素质,那吴稳婆估计是把事情都想明白了,噌地一下子从地上蹿了起来,二话不说掀了我裙子就做起了产科检查,过得片刻就听得她沉声说道:“娘娘别慌,这是刚开始的阵痛,离生还得有段工夫,您先攒着些气力。”
她说着又转头交代绿篱道:“绿篱姑娘,一会儿娘娘过了这阵痛,咱们扶着她下床来走一走,这样子生得更快一些。”
另外两个稳婆也回过神来,应和道:“就是,就是,下来走一走,宫口开得快。”
我这里早已是疼得七荤八素的,若不是碍着面子,都恨不得哭爹喊娘的了,哪里还有工夫想什么宫口宫门的,只觉得过了好一会儿,那痛感才下去了,然后就被她们几个架着下了产床,在殿里溜达起来。
正咬牙溜达着,就听得写意在殿外惊喜地喊道:“娘娘,娘娘,太后娘娘来了,太后娘娘来了。”
我正一肚子怨气没地方撒,闻言便没好气地叫道:“请到正殿里歇着去!”
片刻之后,写意又满是欢喜地喊道:“娘娘,娘娘,太皇太后来了,太皇太后来了。”
我咬了咬牙,强忍着怒火,吩咐:“也请到正殿里歇着去!”
谁知刚过了没一会儿,外面又传来写意激动高昂的声音,“娘娘,娘娘,皇上回来了,皇上回来了!”
我说你至于激动成这个样子吗?不就是齐晟来了吗?我听你声音还以为是玉皇大帝要下凡了呢!
我这里阵痛发作的更加频繁起来,脾气是真忍不住了,便扬声骂道:“去去去,都到正殿里坐着去,你给他们支张桌子,凑在一起打马吊好了!”
绿篱见我发火,忙在一旁劝道:“娘娘别急,别急,皇上他们也是看重娘娘,心里放心不下。”
身旁吴稳婆还嫌不够乱一般,又紧着交代我道:“娘娘,您别这样张嘴吸气,容易腹痛的,您得这样……”她说着,还给我做起了示范。
就这样足足折腾了一夜,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地上溜达了多长时间,什么时候上了产床,中间又被加了几顿饭。待到外面天色渐明的时候,我那阵痛已是连上了趟,疼到后面连神智都开始不清起来。
昏昏沉沉中,像是绿篱在我耳边念叨:“娘娘,娘娘,皇上一直在外面守着,您别死忍着,放开了嗓子哭喊几声,也好叫皇上焦焦心。”
他再焦心有什么用啊?能换他进来替我生娃娃吗?
我疼得实在是太厉害了,连叫喊的劲都没有了,只恨不得司命那厮现在能提了我的魂魄走,哪怕是进地府的油锅里洗个澡也比这会子舒服一些。
又有人过来强行地掰开了我的嘴,也不知道塞了什么辛辣的东西到我嘴里。
还有人在用力地往下推着我的肚子,厉声喊着:“用力!顺着奴婢的手用力!”
好吧,我只得把吃奶的劲都使上了,拼了老命地用了把力气,就听得吴稳婆惊喜地叫道:“出来了,头出来了,娘娘再缓着点用力,别急,千万别急,好,好好……”
就觉得腹中一空,似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体中一下子滑了出去,撕裂般的痛感顿时消失了。
片刻之后,听得几声清脆的拍击声,紧接着就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又听得有人欢天喜地地叫道:“是个小公主,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不知怎的,我脑子里忽地闪过了三俗大师的那句话——一窝一个公主,一窝一个公主,最后一窝一气生了俩公主……老天,你真想着这么玩我的吗?
我只觉眼前一黑,顿时没了意识。
再醒过来时外面天色又是黑的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觉得身体像被人拆散了又重新组装起来的一般,各处的关节都僵硬无比。
齐晟正握着我的手坐在床边,见我醒来便倾身凑上前来,轻声问道:“醒了?可觉得好些了?”
我脑子还有些混沌,愣怔了片刻,问道:“孩子生出来了?”
齐晟微笑着点了点头,答道:“是个小公主,长得很像你。”
一提“公主”两字,我立刻清醒了过来,见齐晟还攥着我的手,下意识地就抽了回来,颇有些失望地说道:“哦,公主啊?”
齐晟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僵滞,默了一下才又说道:“奶娘已经抱下去喂奶了,我叫她们抱过来给你看?”
正说着,绿篱端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从外面进来,见我醒了也是十分惊喜,忙疾步走上前来,叫道:“娘娘,您醒了?可是觉得饿了?奴婢给您做了鸡丝面,您吃一些吧。”
齐晟那里还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绿篱不知缘由,又问了我一遍要不要吃鸡丝面,我犹豫了一番,终于还是在吃饭与看孩子之间做出了选择,“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齐晟眉宇间闪过一丝失落,却没说什么,只起身让开了床边。
绿篱先把我从床上扶了起来,在我身后垫上了厚厚的靠垫,这才端着碗喂我吃东西。
一碗热热的汤面下肚,我这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绿篱拾了碗筷出去了,殿中又只剩下了我与齐晟两人,齐晟站在床前看我片刻,忽地低声说道:“你不知道,当我知道你这一胎生了女儿时心里有多高兴。我想着,这总算能给彼此留更多一些时间了,也许这就是上天留给我们的一次机会。”
他这几句话看似说得没头没脑,可其含义却是不言而喻。
我心中明明十分清楚,却只能装作糊涂地抬眼去看他,问道:“皇上说什么呢?臣妾听不明白。”
齐晟听了,嘴角上便泛起些苦笑。
我本就觉得身体乏惫,实在没有兴趣和他逗嘴皮子斗心眼,索性又说道:“臣妾还是觉得疲乏难耐,想再睡一会儿,皇上也在这支棱一大天了,怕是也累了,就早些回去歇着去吧。”说完便自顾自地在床上躺了下去。
齐晟又默默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走了。
此后一连几天,后宫诸人纷纷到我宫里来恭贺我喜得公主。紧接着,宫外的那些公主、郡主、王妃、夫人之类的也都走马灯一般来我这里报到,就连赵王、楚王两个还是孤家寡人的难兄难弟,也叫人给我捎了贺礼过来。
就这样,兴圣宫中一直热闹了小半个月才清静下来,这时候人们才突然发现,这些日子皇帝齐晟的身影却从来没有在皇后宫中出现过。
宫中什么传言都有,经过绿篱的整理总结,可以归纳为两大类:
一说是因这几日接连有云西的紧急奏报送来,齐晟实在分不出身来后宫之中。
二说是因为皇后生了个公主,叫一直盼望子嗣的齐晟大为失望,于是化失望于力量,一心扑在了朝政之上,连女色都不沾了!
绿篱一面给我绑着腹带,一面说道:“娘娘别听那些闲言碎语,那日得知娘娘生了个公主,皇上可是高兴得喜笑颜开呢,当场就给小公主起了名字,奴婢还不曾见过皇上那样高兴过呢!依奴婢看啊,定是朝事太忙了,皇上才抽不出身过来看娘娘。”
齐晟来不来看我,我倒是不在意,不过听他最近在大明宫中勤于政务,我心中却是一动,想了想便交代绿篱道:“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心情不好总是有点的,你想法借着太皇太后的手,偷偷地安排几个美貌温柔的宫女到大明宫去,到时候也许能有意外之喜!”
绿篱正给我收着腰,闻言手上猛地一紧,差点没把我勒得闭过气去。
我忙叫道:“轻点,轻点!这是我的腰,不是江氏的脖子!”
绿篱却没理会我这个岔,只是问道:“娘娘,前阵子咱们也没少往皇上身边送美人,我听说皇上可是一个都没沾的,都送了朝臣的,这会子为何还要送美人过去?”
唉,绿篱啊绿篱,你这就不懂男人了!
齐晟之前不沾那些美人是因为那都是从我这里送过去的,他为了防止身边埋下我的眼线,对那些美人自然是碰都不碰。可若是太皇太后送过去的宫女,自然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这男人身边一旦有了无关紧要的美女,谁还愿意总去劳烦自己的五姑娘啊!更何况最近又朝事繁忙,他那里每日都得批阅繁多的奏折,必然会觉得枯燥压抑,少不得想要找个解压的途径。
绿篱那里还眼巴巴地等着我的答案,不过这些男人的龌龊心思却没法对这小丫头讲出来。
我一面自己动手松着腰间的缎带,一面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嘛,你别问了,照我说得做就是了。”
绿篱迟疑了一下,却是说道:“奴婢瞅着啊,皇上像是并不喜欢娘娘做贤良淑德的,娘娘还不如换个法子,也学学那江氏,也向皇上要一要专宠,没准皇上真能为娘娘散尽后宫呢!”
我心道快拉倒吧,江氏为了齐晟算是都抛家弃夫不顾生死了,也没能要得来“一生一世一双人”,到最后不过是落得个幽兰殿养老的下场,就这还是靠着齐晟的愧疚之心。
我脑子抽风了才会放着一个大好的皇后不做,哭着求着去做一个只仗着男人情爱活着的宠物呢!
绿篱见我这里不说话,张了嘴还欲再劝。
我忙止住了她,转而问道:“哎?我说绿篱,咱眼光能别总放在男人这一亩三分地上吗?你好歹也是皇后的心腹,你也关心关心朝堂,琢磨琢磨政事。这阵子云西那边总送急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朝中是否要发兵平叛?若是真打起来,是就用云西贺家的兵力,还是会趁机叫咱们张家带兵南下?可北疆那边形势又如何?一旦齐晟执意叫张家带兵南下平叛,必然会导致北疆兵力空虚,北漠是否又会像数十年前一般趁机南下?万一北疆告急,谁又可以守靖阳?是豫州的莫氏,青州的薛氏,还是泰兴的杨家?莫氏与薛氏那里能力要稍逊一些,倒是杨豫那里比较合适,可他儿子杨严却是跟楚王上了一条船,齐晟能否信任他?”
“等等!”绿篱急忙大叫,“等等,娘娘,奴婢听糊涂了,您说慢点。”
我乐了,笑道:“瞧瞧,这才不过是一个云西叛乱,就武将之间的那点事你都听糊涂了,若是再加上朝中文臣们之间那错综复杂的派系关系,你脑袋岂不是都要成了糨糊了?”
绿篱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叹道:“不用再加了,奴婢的脑袋现在就已经是转不动了。原来前朝的事情竟然这样复杂,奴婢还以为咱们后宫是这世上最最险恶的地方呢。”
我摇头,“一伙子女人能斗出个什么结果来?谁能多陪着齐晟睡两觉?可这有用吗?外面若是没有得力的父兄撑着,你也不过是皇家的一个玩物。说到底,除非皇帝昏庸软弱,这才使后宫女子有机会借他的名义掌一部分皇权。否则,只一个圈在后宫的女子,内无皇子撑腰,外无朝臣支持,就算你能打遍后宫三千佳丽无敌手,又能怎样?”
绿篱早已是听傻了,愣愣地看着我,好半晌才问道:“娘娘,这样说来,那咱们还有什么好争好斗的?管她什么江氏不江氏的,只要张家无事,只要你名下有子,谁也动不了您的皇后之位啊!”
我听她如此说,不由得老怀欣慰,叹道:“丫头啊,你总算是想明白了!”
绿篱接过我手中的缎带,仔细地帮我把腰束好,过了一会儿却又突然问道:“娘娘,宫中黄氏、陈氏等人的娘家不过是中等之家,那李氏的父亲更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府,她们便是得宠生子,也都不足为患。真正能与咱们抗衡的是贺氏、杨氏、薛氏等人家的女子,可皇上为何没纳她们进宫来约束娘娘呢?”
我笑笑,答道:“由此可见齐晟此人是个十分强势的人,做太子时的百般忍让实属无奈之举,一旦皇权在握,他绝不允许自己受制于他人,更不允许自己的后宫成为平衡朝中势力的工具。所以,他宁肯在前朝小心经营步步荆棘,也不肯将其余几大家族的女子纳入后宫,借以来分化张家的势力。”
我转过身,郑重地看着绿篱,轻声说道:“绿篱,你要记住,咱们要斗的从来不是宫中的莺莺燕燕,而是——齐晟。”
绿篱果真是个好姑娘,她并未躲避我的视线,而是抬眼直视着我,认真地问道:“那我们要依靠的是张家才是,娘娘为何还要联络楚王?”
“制衡!”我低声答道,“君主之道就在于制衡,即便是我们,也不能看着张家一家独大,因为咱们是嫁出来的女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算张家最后真能走到废齐晟而自立那一步,好处也落不到我这个齐室皇后身上。所以,咱们要想好好地活着,现在只能制衡!”
绿篱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上下打量了这丫头两眼,发现她这两年出落地越发俊俏,整个人都水灵灵的,眼角眉梢都带了些妩媚。
我心中一动,忽地问她道:“绿篱,你今年多大了?”
绿篱的思路像是还放在“制衡”之说上,听我忽地发问不由一愣,反应了一下才答道:“奴婢今年十九了啊。”
我不由得一惊,呀,都十九了?这放在古代可算是大姑娘了,要是再不嫁就得要老在我手里了!
绿篱那里问道:“娘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我稍一核算,问她道:“你自己可有什么中意的人?”
绿篱怔了一怔,这才明白了我的意思,顿时羞得满面绯红,低下头去揪着衣角扭捏道:“娘娘!”
这一声三颤的,我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绿篱飞快地睃了我一眼,言不由衷地说道:“奴婢不嫁,奴婢要一辈子伺候娘娘。”
我感动地点了点头,“好,你若是真想一辈子跟在我身边,我也成全你!”
绿篱闻言顿时不扭捏了,立刻变了说法,“奴婢眼下还没中意的人呢!日后若是有了,定会来求娘娘成全的。”
我乐了,这才正常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又不想和我成双成对,怎么可能想要一辈子老在宫中嘛!
我又问道:“那你觉得赵王如何?”
绿篱这下子是真愣了,睁大了眼睛看我半天,迟疑地问道:“娘娘说得是哪个赵王?”
我奇怪了,这赵王还能有几个?
又听得绿篱问道:“可是娶了江氏的赵王?”
我点头道:“没错,就是他啊。”
绿篱这次头摇得很是坚定,“不行,奴婢不想和江氏共侍一夫!”
我实在不理解绿篱这丫头和江氏哪来的这么大的仇,再说人家江氏也已经死遁了,这会子正老老实实地在幽兰殿待着,等着齐晟给她一生一世呢,和赵王也没关系了啊!
我有心用绿篱去拉拢赵王,便好言劝道:“不管江氏如何,那前赵王妃都已是死的,永远不会再回赵王府了,和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赵王虽然是个二婚吧,可人家毕竟是个皇子啊,小伙子长得又精神,你能嫁给他也不算亏啊。”
绿篱还是摇头,又说道:“奴婢身份卑微,实配不上赵王殿下!”
我生怕绿篱是在欲迎还拒,又试探地说道:“既然这样就先算了,我再给你留意着,看看朝中还有没有些别的好的。”
绿篱低着头没说什么,只替我整理着容妆。
我见她这是真不愿意,便想着就此算了,结亲嘛,就是要结两“性”之好,若是再结成了仇可就大大的不好了。
谁知过了一会儿,绿篱替我打理完了,忽然低声问我道:“娘娘,您要用赵王?”
我稍一愣怔,决定还是和她实话实说的好,便答道:“也算不上用,只是想先埋下一步棋。世事无常,谁也说不准到最后会得了谁的好,吃了谁的亏。万一以后他能得了势,有你在他身边的话,我也能沾点光。”
绿篱一听我说赵王以后也可能得势,小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惊讶啊,连嘴角都跟着不由自主地撇了撇。
哎!绿篱小丫头你快把脑门上的“不屑”两字擦了,还别这么瞧不起赵王,这生活总比小说还精彩,万一齐晟与楚王斗得两败俱伤,最后携手去面见佛祖,还真没准就能叫赵王捡了漏,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可是不少!
绿篱瞧了瞧我的面色,迟疑了一下,垂着眼皮说道:“娘娘若是觉得赵王有用,那就把奴婢赐给他吧。只要是为了娘娘,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话虽是这样说着,小模样却是无比的委屈。
我一瞅她这样,只得摆手道:“算了,算了,此事以后再说。”
那边暖阁里,乳母已是给小公主喂完了奶,叫了写意过来问要不要抱了小公主过来给我看。
我不觉有些犹豫。
上辈子我这个连爹都还不曾做过的人,眼下却一下子给升级成了妈,一时真是有些接受不了。
这就好比你一个用惯了xp系统的人,迫于无奈用上了lion系统,本来就手忙脚乱不知道哪是哪呢,偏偏又有客户趁你不注意的时候给你装了一新程序,更坑人的是这程序还是开机就自动运行,时不时地就要跳出来要求你手动更新一下!
我很是不适应,每次对着她的时候心里都会有些纠结,我这到底算是她爹还是她娘……
绿篱瞧我不说话,还以为我是因为生了女孩不喜,急忙劝道:“娘娘,人都说先开花再结果,有了小公主,就不愁小皇子的。再说了……”
我实在怕了绿篱的唠叨,又怕她习惯性地往齐晟身上拐,忙止住了她的话,“得,叫她们把孩子抱过来吧。”
绿篱得了我的话,喜滋滋地叫写意去暖阁里传话。
过不一会儿,写意便同着乳母一起把那小娃娃抱了进来。
我往乳母怀里一探头,见那小娃娃已是不像前几天那般红彤彤的了,五官似又长开了些,白白胖胖的很是可爱。
乳母见我看孩子,忙问道:“娘娘可要自己抱一抱小公主?”
我一怔,还没说话,那边绿篱已是上赶着答道:“抱,娘娘试着抱抱小公主吧。”
乳母听了,二话不说就将小娃娃往我怀里送了过来。
事到如今我也不好不接,只得架了两条胳膊起来去接小娃娃。乳母动作娴熟地将孩子交到了我怀里,又在一旁细声软语地指导着,“娘娘的胳膊不用这样端着,放松些就好。”
我何曾抱过这样小的娃娃!只觉得怀里像是抱了一个面团,处处都是软的,亏得有小襁褓包着,这才能有个落手的地方。可即便这样,不过片刻工夫我就紧张地出了一脑门子的汗,胳膊也越发地僵硬起来,连动一动都不能了。
这哪是抱个孩子啊,这抱得就是个炸药包啊!
绿篱与写意两个偏偏还凑在一旁添乱,一个轻叫:“哎呀,娘娘!您看小公主睁眼了,睁眼了。”
另一个低呼,“娘娘,小公主长得真像您哪,您看看这眼睛,嘴巴,和您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闻言不由仔细瞅了瞅小娃娃的五官,分明长得和齐晟更像一些嘛,怎么就成了和我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了?这模子走形走得也忒厉害了点吧!不过,这奶娃娃倒是真的挺可爱,尤其是那红红白白的小胖脸蛋,叫人见了就忍不住想用手指头戳一戳。
几个宫女正围着我叽叽喳喳,一连多日都不曾登我门槛的齐晟却是从外面进来了。
我这里还没反应过来,围在身旁的绿篱等人却是嗖地一下子散了开去,齐齐地屈膝给齐晟行了一礼,低头敛目地往我身后退了下去,就连那本就站得靠后的乳娘都往边上退了一步,低着头站住了。
嗯,不错,都挺懂礼的,可为什么没人记得把我怀里的小娃娃也接过去?难不成叫我抱着这娃娃给齐晟行礼?
许是我抱得她不舒服,小丫头嘴巴撇了撇,忽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我顿时惊得差点三魂离体,差点顺手把她给扔了出去。
齐晟那里已是走到了我的近前,视线从我面上一滑而过,然后便落在了小娃娃身上,认真地看了片刻,问我道:“她哭什么?”
我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得低头问怀里的小娃娃道:“哎?你哭什么?”
小娃娃嘴巴撇了撇,哭得更大声了。
我很是无奈,抬头回答齐晟道:“哪,她不肯告诉我,要不你自己问问试试?”
齐晟没答话,只表情古怪地看着我。
站在一旁的乳母估计是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两步凑到我身边,小心地说道:“娘娘把小公主交给奴婢抱吧。”
我听了这话顿时觉得心中一松,抱了这许久的炸药包总算能递出去了,伸了胳膊正要递给乳母,却听得齐晟在一旁突然说道:“我抱一抱试试。”
我瞅瞅齐晟,又瞅了瞅乳母,略一思量,转身便将小娃娃交到了齐晟怀里。老子受了这半天的罪,也该换你尝一尝这滋味了。
不曾想小娃娃到了齐晟怀里竟是突然不哭了,只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齐晟。
我看得又是惊讶又是妒忌,一旁的众人却都跟着凑趣,有说什么小公主和父皇投缘的,还有说小公主长得真像皇上的,简直就是和皇上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哎,绿篱啊绿篱,你刚不还说这娃娃和我像是一个模子里的吗?怎么这么快就转到齐晟那个模子里去了?你这话还有点准没有?
一伙子人正恭维着齐晟,就听得门外有宫女禀报,说是黄贤妃、陈淑妃与李昭仪等人过来看望皇后娘娘和小公主,却是没提齐晟。
不过齐晟前脚刚到,她们几个后脚就追了过来,这到底过来是看谁,大伙都心知肚明。
绿篱面上就忍不住有些恼,我却忍不住暗自叹气,这齐晟半月没进后宫,她们几个要不是真等得急了,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唉,都是青春大好的年轻女子,整日里守着这活寡,不是在守寡中爬墙,就是要在守寡中变态了。
我低低地叹了口气,吩咐宫女把那几人请进来。
齐晟却是抬眼向我看了过来。
我正好也在看他,琢磨着这小子是我亲自验过货的啊,一没隐疾二没阴影,动力足耐力久的,怎么就对美女不感兴趣呢?要知道古往今来英雄都是爱美人的啊,不知道有多少英雄没死在敌人的刀下,却败在了美人关前,更别说牺牲在美色战场上的皇帝有多少了……
我估摸着,齐晟这样的,且不论他算不算得上英雄,只在皇帝界都算是朵奇葩了。
黄贤妃几个轻轻袅袅地进来,口头上都说着来瞧小公主,可等凑近了齐晟,那眼神却都忍不住往他身上转悠了过去。
更有那胆大的黄贤妃,借着去逗弄小公主机会,把整个胸脯都压在了齐晟的手臂上。就见齐晟的眉头隐隐皱了皱,往旁边退了一步,转身将小公主交到了乳母手上。
黄贤妃脸色便有些尴尬,站在那里窘红了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
我瞧得有些心软,忙清了清嗓子,叫乳母把小公主抱到暖阁里去喂奶,又吩咐绿篱给齐晟及各位美人让座上茶。
齐晟扫了我一眼,借口前朝还有政事,便先走了。
我以为齐晟这么一走,这几位美人也得跟着走了,谁知道她几个却没走的意思,看样子像是有话要说,可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相互望了半天,就是没一个人肯先开口。
我最怵猜女人心思,见状就问道:“几位有什么话要说?”
倒是黄贤妃是个性子直爽的女子,一咬银牙从座上站了起来,说道:“皇后娘娘,臣妾几个有话想说,还请您屏退他人。”
我很是意外,看了绿篱一眼,见她也是一脸糊涂,显然也猜不到黄贤妃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不过她既然提出来了,我总不能不给美人个面子,便挥了挥手,示意绿篱与写意几个都出去。
待殿里只剩下了我与这几个美人,黄贤妃先看了其他几人一眼,带头走到我身前跪了下来。她这一跪可不要紧,另外的陈淑妃与李昭仪等人也起身过来跪下了。
除了过年过节的,这些嫔妃还从未对我这个皇后行过这样的大礼,我惊得差点没蹿椅子上去,忙问她们道:“这是怎么了?离过年还老远呢!”
黄贤妃几个却是红了眼圈,悲切地说道:“臣妾几个求皇后垂怜,许咱们出家去给太皇太后、太后、皇上和皇后诵经祈福。”
这是唱哪一出啊,要搞集体出家呢?难不成是嫌我这个皇后专宠,霸占着齐晟了?
可这也忒冤枉我了啊,我来这皇宫都快三年了,满打满算就和他睡过两次啊,真不算多啊!再隔长点时间都快比上奥运会了。
那李昭仪心眼多,抬头瞄了我一眼,又重新俯下身去,哭诉道:“娘娘,臣妾们知道娘娘您大度贤惠,对咱们又一直是宽厚仁爱,咱们也是对娘娘感激万分的。可臣妾们心里是真的苦啊,东宫的苦日子就不说了,从皇上登基,他就再没去过咱们几个的宫里。臣妾几个想着,既然咱们这样不讨皇上的喜欢,不如就都把这位子让出来,也好叫皇上选可心的人入宫伺候。”
她这样一说,其余的几个也是跟着随声附和起来。
我一看今儿这事不好办了,各部门主管商量好了一起来闹辞职,搞得我这个后宫总经理很是被动。
这样可不行,我得好好劝一劝,怎么也得先把各位主管安抚下来才好。
“起来,都起来,有话都好好说,咱们大伙谁都不容易。”我扶了这个拉那个,亲自把这几位美人重新让到了座位上坐定。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说公司董事长是错的了,除非你打算亲自去抗这面大旗,带着这帮子小主管们一同造反。
我想造齐晟的反吗?自然想啊,可造反也不能带着这帮子女人们玩啊。
我清了清嗓子,替齐晟开脱道:“大伙的委屈我明白,不过皇上这些日子也实在是忙了些。自从皇上登基,各处大事小事不断,不是北疆生事,就是云西闹乱,他就是有心往各位那里去,他也没那空啊。再说皇上又一门心思想要做圣君,在女色上总是要节制一些的,他又不是只晾着你们几个,他后宫都很少来的……”
说着说着,我自己就说不下去了。
这是不是圣君跟睡不睡后宫有个屁关系啊?周文王是不是圣主?唐太宗算不算明君?他们朝政不忙吗?可人家后宫少睡了吗?儿子少生了吗?这历史上的皇帝从夏商周往后数,除了个别有难言之隐的,有几个皇帝不爱美人的?齐晟老兄,怎么轮到你这你就例外了呢?
黄妃几个不说话,只是十分淡定地看着我。
这几个美人也都不是什么厚道人哪,明知道我这个皇后不讨齐晟的喜,你们来找我说这个有什么用?再说了,我这连月子还没出呢,好歹你们也得等我休完了产假再来闹吧。
想到这,我也没那么好脾气了,扯紧了面皮装腔作势地扫了她们一眼,说道:“总之一句话:皇上忙,对大伙难免有个顾不到。大家的情绪我能理解,我呢,尽量劝着皇上多往各位那里走一走,大伙回去呢也都再考虑考虑,要是实在是看破红尘想出家呢,我也不拦着。”
估计是没想到我能这么狠,待这番话一说完,下面几个美人顿时怔了。
我一看心里顿时有数了,好嘛,你们这不是真要出家啊,你们这是拿这个来威胁我啊。
我也就起了个坏心,也想吓唬吓唬她们,干脆又说道:“你们几个都是住惯了富贵乡的,若是去清苦的寺院必然会不惯,不如我奏请皇上给大伙盖座新的,找块风景好的地方,你们几个凑在一起也能做个伴。”
说着,便叫了绿篱进来,吩咐她去找人选址。
绿篱心眼子也不少,口中虽应得干脆,却是没有立刻转身就走。
黄贤妃几个相互看了看,连忙都站了起来,立刻向我表示说想出家不过是几人一时的冲动,还是很不成熟的想法,希望我能容她们回去再好好考虑一下。
凡事总不能把人逼得太过,见她们几个这样,我略做迟疑一下,便也借着台阶就下了,只说道:“也好,等你们考虑好了,回头咱们再细商量这个家怎么个出法。”
谁知她们几个这一考虑,竟然考虑到年底也没能给我一个回信。倒是齐晟自从那次后往我这里跑得勤了不少,隔三岔五地就会抽个空子过来瞅一瞅那小丫头,有时候还要亲手抱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