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她被萧柏元禁锢在身前，迎着风沙，满嘴血腥的来到大成，
如今，她一身绛红色的金纹龙袍，被玄凌护在怀里，并驾齐驱，重返故土。
终是近乡情怯，沧海难为。
马车行了五日，苏许意便梦魇了五日。
玄凌夜夜拥着她，每每在她惊醒的时候可以抱着她说：
“不怕，这一次，我在。”
最后一日，苏许意看着马车窗的景色，鼻尖一酸，还是没忍心，红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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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想着，要么用这柄短刀杀了敌人，要么就用它了结自己……我是公主，也是你未婚的妻子，是断断不能受辱的……”
玄凌身侧的手紧了又紧。
“可是，当萧柏元将我放在马上，禁锢着我一路疾驰出去，我看到满街的百姓，还有火光冲天的草原森林……我才发现，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苏许意仰着头看着玄凌，一双凤眸里闪动着坚韧又委屈的情绪。
“从小到大，我逗是公主，都是别人护着我，一夜之间，我所有珍贵的人和事，都没有了……内应还没有查清，国恨家仇还没有报……我绝不能就这么死了。”
玄凌自责又心疼，却因为自己当初的失误，说不出说一句话来。
“凌哥哥，我们去王庭后面的沙丘上，跟父皇母后说说话吧。”
苏许意回眸看着他：“许久未见了，不知道他们还认不认得我这个女儿。”
“他们认得。”
玄凌回身抱着她，喉结动了动，缓缓沉声道：“他们的小公主长成了大成女帝，不仅可以保护自己，还可以保护子民。我们，都以你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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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沉浮，万里碧空。
柔然王庭之后的沙丘依然绵延起伏，一眼望不到头，踩在脚下有软又沉，凭空添了几分留恋。
苏许意一路行至此处，思念和愧疚压的她浑身颤抖，直直跪在沙地里。
她的双亲，就在这黄沙之下。
绛红色的袍子，就像沙漠里开出的彼岸花。
明艳，孤决。
纤长的手指插入黄沙，满满的一把握起来，却都从指缝里流了出去。
“凌哥哥，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回来，哪怕是带走一捧黄沙，也算重回了故土。
只是，一捧黄沙而已，怎么能洗的净那一夜的杀戮和血污……
我至今都还记得，那样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满庭的断臂残肢，能看到的地方，都是黑色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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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凌陪着她，坐在沙丘上。
“国恨家仇，我们一一得报。我会陪着你，将柔然重建。将当年的血肉都重塑成魂，将当年的血腥和耻辱都还回去……”
“翎儿，今日的你不仅有柔然的国土，整个北成和西域，都在你的治理下，逐渐恢复生机。”
玄凌的话又慢又稳，一字一句的进入心里。
“可是，不管我再怎么努力，我都是去了父亲母亲，再也回不去了……”
一滴一滴的眼泪落在沙土里，很快泯灭不见。
柔然，不相信眼泪。
这句话是他们初遇时，苏许意骑在马上告诉玄凌的。可是今日，哭的人却是她。
“从小我就知道，柔然是一个不大的王朝，父亲是第一代立地建造王庭的王上。从前的祖辈们，多是游牧而行，寻水而生，只有父亲，他引渠建都，只希望百姓子民不用再四处迁移……”
苏许意回身看了看绵延的沙丘，泪痕干涸在瓷白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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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道荒废了四年，父亲的子民也早已移居他国，柔然，真的不在了……”
玄凌将她搂入怀里，轻轻的抚着后背。
“我们再将他们找回来。”
苏许意笑了笑：“母亲不希望我困在这里，她希望我自由自在的，跟你一起看尽世间美好，不要回头。从前，我也觉得那样是极好的。可是如今，我只想回头看看……
人走的太远，总要回头看看，才能想起来自己是谁，要去哪里。
我这个女帝，从一开始便是柔然而来，到现在，还是要回到柔然去的……
身子回不来，心也要回来。”
“父母为子母，多谋之深远。”
玄凌低头亲吻她，说着：“如今女帝的威严和知会，母上和王上见了，会为你开心的。”
耳边低沉的声音，身边之人沉稳有力的心跳，每一下都让她难过的心渐渐安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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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看着天空，脚下的黄沙渐渐埋过脚面。
柔然的深秋，又美又温柔。
“等我们生了孩子，我们再带他们来到这里，让她们瞧瞧自己父亲母亲长大的地方。”苏许意眼角带泪：
“再告诉他们，柔然的祖父和祖母，为他们留了一座大大的园子，里面有树有草，四季如春。”
“好。”
玄凌宠溺的看着她：“还要告诉他们，他们的父亲就是在这里，对他们的母亲，一眼万年，余生悠长。”
苏许意心口堵着的酸涩渐渐被时光消融。
苏许意偏头对玄凌说：“我想寻回柔然子民，重建水渠，重建王庭。”
玄凌眼神爱怜：
“三年前，本王已经派人暗中寻找，有个叫苏寻的小王爷，是王庭旁枝，多年前辞官退爵，去了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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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然覆灭后，他带着一帮江湖朋友，住在车师国，近些日子终于和他打上交道，我本想着确认他的身份无误后，再请他回来重建柔然。
如今，既然我们回来了，不如就提前请他回来，在我走之前，我们一起见见。”
玄凌柔声道：“我说过的，国恨，家仇，我都会帮着你，一一还回来。”
苏许意仰头看着他，心里被他的温柔填满。
父母之计为之深远，玄凌为她，也从没放弃。
看到柔然，回到黄沙草原，面对满目疮痍，断壁残垣……
她有他在，便不怕了。
她骨子里的家国重新回来，父母不在，她更要坚强，王庭不在，她就重建回来，还给柔然子民一个新家。
只要记忆不曾消亡，就不会绝望。
沙丘上的阳光明媚，苏许意靠在玄凌怀里，身前仿佛就站着昔日的父皇和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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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也相拥而立，恩爱如初。
“父亲，母亲……
女儿很幸福，女儿找到凌哥哥了，从今往后，我们会一起生儿育女，教他们爱民如子，心怀天下。
就像当年你们教我的一样，仁善阔达，万物生长。
只要记忆不忘，柔然的王庭国土一代一代的传下去，你们就从未离开过女儿。
女儿，也从没离开过父母。”
时光温柔，记忆悠长。
玄凌陪着她，坐在沙丘上，直至漫天星光，银河交汇。
“凌哥哥，我不怨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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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然的梦魇，我想也不会再有了。”
“好。”
“谢谢你陪我回来，做了这么多事，等了我这么多年。”
“你是我的妻，理当如此。”
“我就在这里重建王庭，为父皇和母后立碑立牌。再等你从南疆回来，我们再一同去南梁，见你的父母，就像一对民间夫妻一样，好不好？”
“还有生儿育女，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