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卖汤团子的档口在花灯街道的尽头，人越往外头走，游客赏灯的人也越来越少。
顾步知和赫连容两人，在逐渐开阔的街道上，慢慢比肩而行。
冬日里，汤团子的档口冒着温暖的白色雾气，即使隔着十来步，也看得到、闻得出香甜。
"到了。”
顾步知回首看着她，脚步渐渐缓下来。
“我刚刚也没问，陛下要什么口味的汤团子。"赫连容没话找话的接着。
"都城的汤团子，无非就是那几种，我们各样买一点，让女帝选择就好。“顾步知停下脚步，看着赫连容，问她：“赫连大人呢？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赫连容嘴角沉了沉，摇摇头道：“我没有首辅大人这般博爱富裕..大成的汤团子也太过甜腻，吃多了不好消化，我不用了。”
"博爱？"
顾步知笑笑，有些捉狭的道：“赫连大人这是在说汤团子，还是在说人？"
赫连容没有理会顾步知言语的揶，自己抬步走到档口，看着招牌上头写着的口味甜的，咸的。
犹豫片刻，赫连容拿不准女帝的胃口，只好各样都买了一份，让店家打包好。
"赫连大人当真不要一份？"顾步知站在赫连容身后，轻笑着看着这个纠结的女子“不了。"
“再来一份甜的。"顾步知对店家道：“不打包，就在这里吃。"
赫连容回眸看他，有些不解的问：“顾大人..在这里吃？"
“是，我们一起。”
顾步知接过店家盛好的汤碗，不由分说的拉着赫连容的手腕，坐在简陋的桌椅旁。
"你.……"
"在下并不博爱。"顾步知又要了一支空碗，将半碗汤团分给赫连容，呈在她面前“赫连大人说得对，这甜腻之物，大都不好消化，但是一人一半，就刚刚好。”
赫连容看着眼前的汤碗，没有接过。
半晌后，她抬眸看着顾步知，打量着他嘴角的笑意，心中明了。
“顾大人，下官只是一介女医，不值得您这样费心。”
顾步知笑意不减，将汤碗放在赫连容的面前，缓缓而道：“我也只是一些匹夫，不值得容姑娘这样妄自菲薄。”
“大成男儿，莫说达官显贵，就连平民百姓也都是三妻四妾，需得为家族宫廷开枝散叶"
赫连容眼眸低垂，心绪沉寂的道：“大人出身商贾世家，更是人中龙凤。我"
“我并不打算为了家族而做一个生育工具。”
顾步知笑着摇摇头：“否则，我也就不会脱离家族，跟着凌王北上，一路来到大成为官……”
顾步知看着赫连容，语气悠长，叹了口气，他继续道：“从前，凌王为陛下的那些冲动和奉献，我看过来，心中不明白…凌王那样的人，怎么就为了一个女子昏了头？
直到，我遇见赫连大人”
赫连容缓缓抬眸，正对上顾步知的眸子。
一开始，我也只当你是西域逃难而来的女官，依托着陛下和凌王的厚爱，进入太医院，拿着丰厚的俸禄，做个女官，安稳一生罢了。
只是，后来”
他笑了笑，有些自嘲的道：“后来，我才知道自己的浅薄无知。你，不是一般的女子也不同其他急功近利的女官。
你的身上，有股清风拂山岗的淡然，永远气定神闲的处事待人.不仅是面对病患、面对生死时可以淡定从容，在面对朝廷党争和权贵时，也能一笑置之，不以物喜。”
顾步知看着她：“这样的你，美好的如同世外之人我等粗鄙，如何高攀？”
“我并没有你说的这么好。”
赫连容顿了顿，看着他道：“亡国之人，明哲保身罢了。"
她伸手握着眼前的汤碗，汤碗里的汤团子热气氤氲，这样香甜的暖意从掌心一路暖着身子。
她整个人渐渐松弛下来。
"明哲保身”
顾步知笑着：“在这乱世中，明哲保身，谈何容易？随着凌王一路走来，我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坚定清高不媚权贵，因为我就是权贵。
不爱银钱，因为我从不缺银钱。
只是，面对你..我只能卑微至此，更不知道该如何靠近你。
半年来，我也经常自问自省.…我，如何才能配得上你？
半年以来赫连容想着近半年来，她每每上山采药、拿蜂巢时，都可以在城郊后山遇到顾步知她当这是偶遇，也是她埋在心里的秘密。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如今，倒是她错了吗“城郊山野，我在山上的月光下，见过大人几次。"赫连容试探的说，眼睛却不敢看他。
“每月十五，你要上山采药。我知道后，不放心.鬼使神差的，这双腿，总要跟你一起上山，我管不着”
顾步知低头笑着，眼前的汤团还在冒着热气。
"没想到今日十五，你我可以坐在这里，安安静静的吃一碗汤团子。"
顾步知轻声道：“容姑娘，快吃吧，一会汤团子凉了，便不好入口了。”
赫连容接过调羹，没有拒绝。
她咬破汤团子，里面黑芝麻混着的糖渍，甜滋滋的充满口腔。
“好吃吗？顾步知问她。
“好吃。“赫连容抿了抿嘴唇，就连嘴唇上都是香甜暖心的味道。
“喜欢吗？"顾步知再问。
“喜欢。"赫连容本能的回答。
每个姑娘心里都是喜欢甜味的，只是她素来清醒克制，每次遇到好吃的、喜欢的，总要三思而行，不敢贪心。
“也喜欢我吗？”
“喜欢。”
"那就好”
顾步知吃下一口汤圆子，甜腻的香气让他从心开始欢喜。
赫连容却是怔愣在那里，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喜欢？
她是喜欢，可是他和她之间，隔着身份、家世、规矩今还有许多没有说清的情愫。
只有喜欢，怎么够？
“大人.."赫连容放下调羹，抬眸正要解释。
顾步知却整碗的汤团子吃尽了，笑着打断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知道你在顾忌什么。"
他放下汤碗，伸手握住赫连容有些冰凉的手指，暖在掌心。
“我不是你口中的天之骄子，只是一个痴心人…痴心人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子，也会手足无措，不知所谓你信我，我就可以做的更好，你要的，我也会给你。
而我要的，从始至终，不过一个你罢了，你，可愿意给我？”
“我只是一身孤女。
赫连容不是不动心，只是面对他，她竟然没由来的自卑：“我没有你的家世，你的地位，却十分清楚，自己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情分。”
“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我给你的承诺。“顾步知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
言语轻柔，含情脉脉。
"就算这个世界上有更好的女子，那也有别的男子去配，我，只要你。”
轻嗤一声，顾步知看着赫连容紧张的神色，俯身过来，看着她。
"我们一向淡泊宁静的容姑娘，到底还是为了在下失了神.我，甚是荣幸。"
赫连容薄唇轻启，正要接受这份情义，身后却传来青奇的声音。
“顾大人！奴才可算是找到您二位了！”
顾步知手上一怔，拉着赫连容起身看着青奇，问他：“青奇大人？”
"主子在茶楼遇到了南溪姑娘，两人正一来一往的，赤荣在旁边看着，但是主子毕竟有身孕，我怕有个好歹，这才赶紧过来寻赫连大人过去陪着啊！”
“南溪？"顾步知皱眉。
赫连容却有些急促的就要转身回去。
"汤团子。"
顾步知拍了拍她的手，将她揽进怀里道：“别急，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将店家打包好的汤团子交给青奇，顾步知对赫连容说："你先回去陪着女帝，我要看看司星徒和司星止现在何处。”
"你注意安全。赫连容从怀里掏出一瓶药丸，塞在他手里：“这个关键时候可以保命。"
“放心，为了你，这条命我一定好好护着。“顾步知将药瓶放进怀里，对青奇示意后，转身没入人流。
赫连容看着顾步知的背影消失在灯火阑珊的街道里，心里有个位置渐渐充实起来。
情爱，本就是一场豪赌。
放肆一次，相信一次，又有何妨？
等他回来，她要亲口告诉他，此生唯一，她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