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
木案上摆着数十个小罐,里面皆是不同味道的刨花水。嫔妃们跪在地上,有的嘤嘤哭泣,有的满脸怒容。一上午了,皇后被这群人闹的头疼。
皇后猛的一拍木案,怒叱几个御医:“尔等吃着俸禄,做事却这般荒唐。若不是盛小御医检查出何贵人所用之物不妥,竟不知道后宫里藏着这般龌龊事。开方子开方子开方子,尔等开的什么方子!”
以盛院首为首的几名太医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谁想得到会有人把毒下在了刨花水里。
谁特么的第一个说何贵人内有湿热的来着?后面的诊不出毛病,自然都跟着头一个诊断来开药方子。
何况这刨花水香味各异,下的药又几乎无味,也就是盛一景的鼻子堪比狗鼻子那么灵。几名御医不约而同的瞥了一眼站在殿内的年轻人,做事也不知道跟院首商量商量再捅出来。
真是年轻不懂事!
“盛院首,你是老资历了,竟然不如年纪轻轻的御医么?!还是你等与凶手合谋,故意为之。”德妃的刨花水里也掺了类似花粉的药,好在德妃用的时间尚短,脸上并无异样。可……何贵人是贤妃的妹妹不是,不管怎样她都应该说几句话表表立场。
盛院首吓得直叩头,“老臣一辈子兢兢业业,效忠皇上,怎会与贼人同流合污。德妃娘娘切不可如此说。”
几名老御医也跟着道:“臣等老眼昏花,会诊会错了的确是臣等的疏忽,还请皇后娘娘降罪。”
刨花水查验了一半,皇后命盛一景上前查验剩下那一半。盛一景打开封盖,一罐一罐的仔细查看。掺杂花粉的放一边,掺杂其它药剂的也放一边,随着盛一景的查验,在场的嫔妃也跟着心惊胆战,生怕自己的刨花水里掺杂了什么剧。毒之物。
拿起白筠筠那一罐刨花水的时候,盛一景明显面上一惊,又仔细闻了闻,好像怕自己验证的不准确,还请盛院首过来亲自查验一番。
盛院首再三确认,向皇后叩首道:“启禀皇后娘娘,这一罐刨花水里含有息肌丸。女子用过之后容颜更胜从前,肌肤含香,但不利于延绵子嗣。宫廷中竟然有此物,实属大逆不道。”
此话一出,殿内一片哗然。
皇后更是恼怒,“这一罐是谁的?站出来。”
白筠筠面色发白,很是惊慌,颤巍巍道:“回…回禀皇后娘娘,这个是臣妾的。可是臣妾真的没有往里面加什么,都是尚宫局派人送来的。”越说越委屈,“且不说臣妾不敢如此做,就算要做,也断断不会将此物放在刨花水里啊。日日梳发髻用此物,万一用不好,头发掉光了可怎么是好。”
这话也对,若是魅惑皇上,何必将此物加在刨花水里,直接塞在肚脐不是更有成效么。
白筠筠一面说着,一面看向四周的嫔妃,只见有的嫔妃是幸灾乐祸,有的是嘲笑她后半句话。扫过一圈人,心里仿佛有了些眉目。
皇后对她有些了解,皇上对她不薄,尤其这次春猎,皇上对她格外厚爱。按道理来说,这时候用不着争宠把自己的前途搭进去。谁不知道子嗣牵系着嫔妃的将来。一个没有子嗣的嫔妃,终究在宫中寂寞终老。贤妃膝下有长华公主,众人不知多么羡慕。
“白嫔莫要着急,盛小御医还没看完,待查验完了再说。”
待盛一景查验结束,挑出五罐掺杂了息肌丸的刨花水。这五罐刨花水的主人,分别是白筠筠,何贵人,柳贵人,还有太后宫里出来的张选侍与刘选侍。
何贵人当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脸上起了疙瘩还不算,竟然影响生育子嗣。家里的母亲还指望她一举得男,压过该死的贤妃。何穗儿一届庶女,竟能爬到妃位。她堂堂嫡女,当皇后的资格都绰绰有余。
御医上前给五位小主诊脉,得出的结论均是宫寒。女子十人九寒,不过御医们这次学聪明了,统一口径是息肌丸的缘故。
白筠筠默不作声,假做伤心。心道这些一把花白胡子的老御医果然能扯,刚刚加进去不过几日,哪来的那么多宫寒。再说了,不过是味道相似而已。
说到这个,不得不提淑妃。
淑妃做事挺牢靠的,将尚宫局的人给了她。那是一位在尚宫局扎根二十余年的老太监,平日里管着打杂。老太监进出库房不是难事,顺手将药洒进了一罐罐的刨花水里。
既然她一时找不到幕后黑手,那就将所有人拉进水里,一起热闹热闹罢。借助皇上皇后的力量扫一扫这邪气,也免了她独自一人出头过于显眼。
这种事出头出多了,对她没好处。
御医会诊完毕,开了些药方子,嘱咐几位用了息肌丸的小主按时服药,千万不可受凉。
众人从皇后宫中出来,一个个面上神色凝重。
楚嫔自打春猎回来,便很少往人多的地方凑。知道她被皇上厌弃,又被降为嫔位。平日里趾高气昂的不行善积德,这会儿肯定有人上前踩几脚。
其中孙嫔算一个。孙嫔与楚绣同住云阳宫,平日里没少受她的欺压。奈何楚绣出身高贵,又得皇上喜欢,孙嫔有苦难言,一直在肚子里憋着。如今可算是报仇的机会来了。
“哟!我以为是谁,原来是尊贵的楚国公主啊。”
身旁的宫婢附和道:“小主,楚嫔小主已经不是公主了,楚国早已经灭国了。”
孙嫔捂嘴大笑,“楚姐姐,瞧妹妹这记性,原来楚国早已经灭国了。”
正值在湖边,又是炎炎夏日,四周人迹稀少,楚嫔没打算与孙嫔争执。可是孙嫔一再提到楚国早已被灭,楚绣心里的燥火一下子燃了上来。
“还当是谁,原来是自打进宫就不曾被宠幸过的孙嫔。野狗乱吠,比蛆虫令人恶心。”
这话也够毒辣,孙嫔当即气红了脸,眯起眼睛道:“你这个贱人!还当自己是贵嫔的位份么,你现在与我一样,都是嫔位。我就算无宠,也当不得皇上厌弃,你这被皇上厌弃之人,总有一日被打入冷宫,被人人唾面的命。”
楚绣冷笑:“往日看你还算一条听话的狗,如今也敢在我面前乱吠。若是活够了你便说一声,姐姐我去向皇上为你请三尺白绫。就算皇上生我的气,那也是一时,为你讨一条白绫的面子绰绰有余。”
虽说不是贵嫔的位份,可是往日积攒的余威犹在。孙嫔见识过她的手段,本以为楚绣被贬好欺负,没想到楚绣如半只疯狗一般不好惹。
不远处传来女子嬉笑的声音,孙嫔心里有些怕她,可是面上不肯认输。“有人过来了,你不要脸面,可是妹妹要脸面。走着瞧!”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又斜了楚绣几眼,这才带着宫婢离开。
好似听出那女子是谁,楚绣赶路的步子急了几分。可是那女子不依不饶,从湖边抄小路截住了楚嫔的去路。
楚绣不得不停下步子,神色全然不是面对孙嫔时的不屑一顾,而是愤恨恶毒。“白嫔可真是阴魂不散。”
白筠筠面上尽是笑意,“楚姐姐可还安好?上次姐姐被皇上半途送了回来,听说还被罚抄了宫规,妹妹一直挂念着楚姐姐的手腕疼不疼。”
“哼!”楚绣不与她搭话,身子一侧从旁边走,可是还没迈出两步便被挡住了去路。
白筠筠笑的一脸痞气:“楚姐姐着什么急?一别数日,妹妹可是十分想念楚姐姐呐。一想起上次楚姐姐跪在帐篷外可怜的样子,妹妹可是心疼的很。都怪皇上不解风情,没见到姐姐梨花带雨的模样。若是见到了,楚姐姐又怎会被半途送回来。”
楚绣眯起眼睛,眸中的阴狠炸裂,“白嫔,你总有求我的那一天。到了那一日,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楚姐姐什么意思?”白筠筠捂着小心口,一脸害怕的样子,“你可别吓唬我。刨花水这事儿妹妹就够害怕了,背后之人竟然用息肌丸害我。可是妹妹倒是喜欢这息肌丸,只要拥有的皇上的宠爱,那还要什么子嗣。是不是啊楚姐姐?”
楚绣听她此言,竟然大笑出声,直到笑出了眼泪。
白筠筠不解道:“你为何发笑?用了息肌丸的女子容颜更胜从前,只要皇上喜欢,有什么不好?!”
楚绣看向她,一字一句道:“你以为会是我的对手么?你以为你赢定了么?你以为皇上还会宠爱你几天?你以为这幅漂亮的脸蛋儿就不会失去么?”
见白筠筠一脸茫然,楚绣更是得意:“我说过,你会后悔的。总有一天,你会跪在我的脚下求我。那时候,你会比我痛苦数百倍。”
眼看楚绣走远,白筠筠收起面上伪装的神情,神色越来越淡漠。
人在愤怒失去理智的时候,最容易暴露自己。刚才在殿内之时,所有嫔妃都担心不已,生怕自己的刨花水里有杂物。唯独楚绣,面上虽有担心,却很是疑惑。楚绣大概很纳闷儿,没往这么多刨花水里加秘药,多出来的那几个是哪儿来的。
“小主,是她么?”春杏听了楚绣的话,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明明是六月中旬的热天气,偏偏身上发冷。
白筠筠点点头,“怕是背后还有隐情。”这局布的有些大,单靠楚绣一人的力量,如何在宫中布下这等陷阱。而且,这陷阱布下了这么多年,在皇子府里便已经开始。
蜘蛛网扯断不算完事,除掉背后的毒蜘蛛才是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