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涛自我缓解着,尽管被两个最近的亲人忘在了大理寺监狱多关了一夜,仍旧在心中帮儿子开脱着,帮夫人开脱着。
人嘛,总得时刻自我妥协和互相妥协。
毕竟,现在不同往日,儿子嘛,已经超越他成为天子贵臣;夫人嘛,还得指望着她出钱出力、管着全家吃喝拉撒。
这样一想,唐伯涛的心情果然好了很多。
可惜,好景不长,唐家大房和三房从客房赶过来了。
唐伯澜局促的叫了声“二哥”,就被大哥唐伯洪给挤到了一边。
唐伯洪激动的拉着唐伯涛的手,讪然道:“老、老二,您也出来了?昨个就听说予儿出来了,本想问问啥情况,结果予儿没见我……事情咋样了?你、你被放出来了,是不是意味着没有获罪、官复原职了?”
唐伯涛被大哥的热情给吓到了,以前的大哥,不管他这个弟弟官做得有多大,总会摆一摆大哥的架子,经常性的唠叨他供年少的弟弟读书那会儿的苦日子。
今天倒是不错,知道直奔主题了,难道是真的关切他的安危?
没等他回答呢,韩蓉一瓢凉水直接泼了下来:“郑嬷嬷,把唐伯洪签的《断亲书》拿给老爷和少爷。”
唐伯洪狐疑的看了一眼大哥和三弟,三弟的面色倒没什么,大哥和大嫂的脸色,滴血一样的红。
郑嬷嬷把《断亲书》拿过来了,路过唐大夫人时,唐大夫人突然扑向了郑嬷嬷,把郑嬷嬷手里的《断亲书》抢过去,众目睽睽下,给吃了!
噎得都快翻白眼儿了,终于把那么一大团纸给噎下去了,却迎上了韩蓉和郑嬷嬷戏谑的目光,唐大夫人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郑嬷嬷语不惊人死不休:“唐大夫人,你是肚子饿了?还是要出恭?怎么连厕纸也抢着吃啊?”
厕、厕纸?不是《断亲书》?
唐大夫人懵逼了,这才想起来,寻常百姓出恭用厕筹(竹片或秸秆芯),而唐府不差钱,主子出恭用的都是厕纸,下人们也曾经往她房里送过一摞,颜色偏黄、有些粗粝……
厕纸与宣纸很好区分,当时的自己实在太心急了,竟然把厕纸给吞下去了。
早不送厕纸,晚不送厕纸,偏偏要《断亲书》的时候来送厕纸,还故意绕到她面前,愿意走得很慢,故意让她抢过去,看着她吞直去……
实在可恶!
唐大夫人好一阵干呕。
郑嬷嬷从怀里拿出真正的《断亲书》,呈给了唐伯涛。
唐伯涛看过之后,脸色很难看,把《断亲书》递给了唐予。
对于唐伯洪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唐予倒是一点儿也不意外,毕竟,他对大伯这一房,从来没当做亲人来相处。
唐予看了一眼郑嬷嬷,郑嬷嬷会意,转身进了耳室,拿出笔墨纸砚,唐予爽利的签了字。
见儿子签了,唐伯涛也拿起了毛笔。
唐伯洪吓得大叫:“二弟,你、你别签!你设身处地的为大哥想一想。大哥继承着家谱,你当时身获重罪,可能诛连家族,如果真让唐家断送在我这一代,我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我当时是迫不得矣,和你断亲,大哥的心也滴血一样的疼……”
唐伯涛眉头皱了皱,毛笔顿了下。
唐伯洪以为事情有缓,再加一把力气劝解:“二弟,你就算不想着我,也想着咱父亲、咱祖父、咱太祖父、咱……你不要我也就罢了,难道连祖宗也不要了吗?”
唐伯洪沉吟半天,毛笔还是落了下去,唐伯洪夫妇两个几乎瘫在了地上。
唐伯涛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大哥:“唐伯洪,我有多讨厌你知道吗?不过是我小时候,你拿出两年的砍柴钱贴补了我的束修,二两银子不到,你挟恩求报了大半辈子,我还回去的银子,几百倍都不止,你还处处下我脸。但我一直没有放弃你,毕竟,你我同姓一个唐。如今,是你自己主动放弃我的。”
唐伯洪一下子抱住了唐伯涛的大腿,哀求着:“二弟,你别不认大哥。大哥错了!大哥以后再也不提供你读书的事了……不,大哥以后不见你的面也成,只要你别对外公布与我断亲了……求求你了……”
唐伯涛讽刺的扯了下嘴角:“怎么,户部尚书的大哥做不成了,怕自己再也享受不到乡亲们的孝敬了?既然断亲,就断得干净,我一定会支会县里衙门,通告三日,人尽皆知。与我共不了灾祸的人,我也不愿与他共享荣华……”
唐伯涛一脚踹开唐伯洪,再解一股恶气:“唐伯洪,我还告诉你一件事。我,堂堂户部尚书;我儿,堂堂三品鸿胪寺卿,天子近臣,再建新功,仕途扶摇直上。这放在哪个家族,都是荣耀。你认为,族长们把我和予儿剔除家谱划算,还是把你剔除家谱划算?”
唐伯洪这回真的彻底傻眼了。
唐伯涛说的话虽然不好听,却是事实。
唐伯涛获罪了,宗亲们乐得撇得干净;
唐伯涛重归荣耀,宗亲们一定不会放走这尊光宗耀祖的大佛。
最后的结果,十有八九反其道而行之,把唐伯洪这个主掌家谱的人反而清出家谱,留下原本被清除家谱了唐伯涛父子。
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了吗?
唐伯洪疯一般的扑向了身侧的唐大夫人,嘴里怒骂着:“都怪你这个扫把星,逼着老子跟二房断亲,这下好了,自己要成了无族的野户了……
唐伯涛心里厌烦,让下人把大房夫妻两个清出去,毕竟做过几十年的兄弟了,又有些不忍心,对韩蓉道:“能不能……”
韩蓉爽快的点头:“我明白,我会给他们包个红封,让他们下半辈子富足一些。”
唐伯涛满意的冲着韩蓉微微一笑,他虽然瞧不起韩蓉的商贾出身,觉得她很市侩,很算计,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但不得不承认,韩蓉身上的这些缺点,同时也是她的优点,会赚钱,能持家,善管理,尤其是很会察言观色。
韩蓉回了唐伯涛一个微笑:“老爷,谈完唐伯洪与你断亲的事,再来谈谈我与你之间的事吧。”
郑嬷嬷乖觉的递上了一张宣纸,唐伯涛打开一看,脸色再度变得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