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齐起身,往前走了一小步:
“父皇现在感觉如何?太医可来看过了?”
皇帝动了动袖摆,有些没好气的回答:
“放心,死不了。”
李元齐一听这话,就知道皇帝已经怀疑他了。
当即跪下:“父皇,儿臣有罪。”
皇帝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呵,什么罪?说来听听。”
李元齐低着头:“父皇卧榻,儿臣没有守在父皇身边,是为一宗罪。
“父皇遇刺,儿臣没有保护好父皇,是为二宗罪。
“父皇让儿臣送嫁,儿臣却依旧留在了京城,没有出京,是为三宗罪。
“此三罪,求父皇责罚,儿臣绝无怨言。”
皇帝目光盯着他,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李元齐:“父皇昏迷不醒,儿臣想要追查出幕后黑手,这些日子不眠不休,都在查这件事情。
“出事那一日,儿臣出城时,应该嘱咐好侍卫们,保证父皇的安全。
“关于送嫁一事,现在送嫁队应该已经到了麦城,等父皇身体好转,儿臣再追上送嫁队。”
李元齐说的这一番话,明着是在向皇帝汇报这几日的事情,暗地里是在为自己辩解刚刚那三宗罪背后的缘由。
哪怕皇帝罚他,也该让其他的大臣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不怕皇帝罚,不过,如果真的要做什么事,他后面也能自圆其说,这是最重要的。
进宫前,李元齐便把这些事都想好了。
皇帝心中冷哼一声:说的冠冕堂皇,幕后黑手不就是你?
他看向李元齐: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这些也没有用。
“送嫁一事,既然他们已经快到北境,那便算了,想来大周太子也一定能理解,不会怪罪。
“你查的刺杀的事情,查出来结果如何?”
听着这话,李元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疑惑:
皇帝居然直接放弃了让他出城送嫁。
难道刚刚大周太子的人没有向皇帝进言?
不太可能,这么好的机会,他们怎么能不抓住呢?
李元齐想了一会,没有想出什么所以然来,收敛了心神。
此时想这些都没有什么意义,只能等出宫之后,打探刚才御书房里发生了什么,再做考虑。
无论如何,对方没有怂恿,对于他来说是好事。
又或者对方有其他的什么算盘,只是他们现在没看到。
李元齐如此想着,目光往一侧的林望甫看了一眼,回答道:
“回禀父皇,儿臣确实查到了一些线索。
“儿臣一并写了折子,呈给父皇。”
说着他拿出了折子,双手捧上。
李公公上前接过,给皇帝送了上去。
皇帝看了看折子,又看了看李元齐,心中了然。
已经见到面了,却还是要上折纸,很明显就是这些话不方便大庭广众的说。
不用看也知道李元齐这折子里写的是什么。
这种事他自己不会承认,既然自己不承认,肯定是推给其他人,眼下还有谁比大周太子的名头更好用呢?
皇帝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
他打开折子,看完。
果不其然,里头说的就是大周太子。
皇帝心中冷哼一声,继续把后面看完,却越看越感觉不对。
后面李元齐列举了大周太子此番动作的用意,就是想要让他们相互猜测怀疑,从而对方坐收渔利。
他能想到李元齐为什么这么说,但不得不说,听起来有几分道理。
他想到刚刚林望甫说的话,又把折子看了一遍,略想了想,才开口:
“不必查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大周太子是他们的敌人,有没有这件事,他们都是敌人,哪怕查出来,也没什么意义。
不过是提醒他,对方也有所动作而已。
李元齐跪地磕头:“是,父皇。”
他知道,他的折子,已经说服皇帝了。
虽然皇帝不一定全信,但是能让他留下来,就够了。
皇帝:“就按你折子里说的,尽力去办好这件事,其它的你不用再管。”
李元齐在折子里说明了他自己对付大周太子的计划。
对于皇帝来说,这是最要紧的事情。
李元齐若有能耐把这件事办成了,也算大功一件。
至于其它的事,以后再慢慢算。
李元齐听皇帝这么说,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应道:
“是,父皇,儿臣遵旨。”
“行了,就这样,回去吧。”
皇帝挥了挥手,一脸的不待见。
李元齐也不敢再往前凑,过犹不及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是,父皇,儿臣告退。”
李元齐退下,出宫回府。
一回府便安排了之前准备好的事情下去,让皇帝知道,自己有在做事,而且速度飞快。
而后,便等着宫中安排的那些人的消息传来。
眼下这么好的机会,大周太子的人居然没有怂恿,也没有露馅,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不觉得对方会放弃一个这么好的机会,其中一定有猫腻。
没多久,宫中的消息便传了出来。
当把事情说完,李元齐面露沉思。
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他特别关注的林望甫不仅没有怂恿,居然还极力阻止了皇帝让他出京送嫁。
对于林望甫的怀疑,是从上一次皇帝突然大幅度换人开始的。
虽然他没有什么证据证明,但是他直觉林望甫有些不对,可是现在,林望甫的表现,却十分的出人意料。
幕僚问话:“王爷,可要好好查查他?”
李元齐想了想,摇头:
“不必,虽然说我们要找出大周太子在朝中的人,但若找不出,也不必太过用力,做事不能本末倒置,这些人是重要,但是最主要的还是大周太子。”
幕僚点头:“是王爷,现在皇上发了话,我们主要的动作,便还是放在对付大周太子上。”
李元齐:“不错,父皇如此,未必没有以本王当刃的意思,但是没关系,还有利用价值就说明父皇一时半会不会对本王出手。
“也免了我们在前头对付大周太子,后面还要担心宫中会不会来一刀。
“一切按照计划行事就好。”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想到宋弗。
等宋弗走到边境,时间便也差不多了。
他特意嘱咐了送嫁去的礼部官员,在边境待上半月。
大魏朝廷的人在那里看着,大周太子怎么也要做好表面功夫,不会对宋弗太过冷淡,更不会杀了宋弗。
那么在这段时间里,他就不信,大周太子能忍得住。
虽然他还做了别的准备,但是宋弗这一条线是最主要的,所有的准备都为宋弗这个计划让道。
他现在只需要等着,等着边境有好消息传来。
只要宋弗这里成功,朝堂中谁是大周太子的人,便半分都不重要。
他吩咐底下的人:“宫中那边还是要看着,有任何异动随时来报。”
虽然他们的人现在不能靠近皇帝的身边,但每日进出御书房的大臣,皇帝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他必须都得知道,不能脱离掌控。
皇帝对他有杀心,他不得不防。
“是。”
宫中。
大臣们都离开后,皇帝独独留下了林望甫。
御书房内,顿时显得空旷了下来。
林望甫恭恭敬敬的立在一侧:
“皇上有何吩咐?”
皇帝想了想,看向林望甫:
“关于今日谈论的这件事,现在你可以敞开了说。这里只有你和朕两个人,你可以放开一些,不用顾忌。”
林望甫上前一步,对着皇帝拱手:
“回皇上的话,微臣不敢,这件事情到现在,微臣以为,不宜再节外生枝。”
皇帝:“朕已经吩咐了下去,自然就会这样做,朕还是想听听爱卿你的想法。”
林望甫抬头,看了一眼皇帝脸上的表情,再听着这话,心中明白了几分。
皇帝不是要更改决定,也不是真的想听他什么想法,而是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心中有些不甘和不悦,不吐不快,想要把这件事找人说一说,发泄一下心中的情绪。
而现在事情已成定局,皇帝自己又不好说出来,便想着借他的口。
林望甫心中有了主意,但还是不敢轻举妄动,试探着开口:
“皇上如此说,那微臣便说说自己的想法,刺杀一事,未必是大周太子所做,真正做这件事的人,是想要利用这件事达到自己其它的目的……”
林望甫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皇帝的表情,看皇帝不住的点头,就知道自己想的没有错,便顺着这条思路,明里暗里的把李元齐贬了一通,而且还暗示皇帝,等以后逮着机会再秋后算账,现在还是先忍一忍。
一番话,既让皇帝出了气,又给李元齐上了眼药,等到时候大周太子成婚的消息一出,皇帝一定会第一时间想着把李元齐推出去。
林望甫说完,皇帝频频点头,不时附和几句,脸上是愤愤的表情。
二人这一番话,让皇帝把气都发了出来,心中舒服多了。
林望甫低着头,却是面露鄙视。
这么点小事,还要特地把他留下来,一起挤兑另外一人,这皇帝,越看越像草包狗熊,有点气性,但都用在窝里横了。
他脑中出现宋弗和他说话的样子,再用皇帝一对比,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样的人,实在不配做君主。
大臣们离开之后,林望甫在御书房呆了小半个时辰才出来,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齐王府。
与此同时。
李元齐趁着皇帝被刺杀而留在京城,在皇帝醒后,却没有受到皇帝惩罚,且顺势将他留了下来的消息,传到了馨贵妃和皇后耳中。
二人十分愤怒不甘,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要将李元齐送入虎穴,现在说不走就不走了。
馨贵妃气得摔了好些瓶子,皇后稍微能沉住气,却也不停的琢磨着,要怎么让李元齐受到惩罚。
二人不约而同的收到了一封密信,信中的意思是,让她们再等上一日,一日后便得时机。
二人收到消息,都没有轻举妄动,静静的等待信中时期的到来,在这期间,倒还是做了做样子,去了御书房请安。
馨贵妃先到,陪着皇帝说了会话。
把自己这些日子的陪伴和担忧哭诉得令人感动,让皇帝颇有一种患难见真情的感觉。
拉着馨贵妃的手,说了好些话。
馨贵妃一脸的受宠若惊,皇帝看着,语气更为温和。
很快,皇后也来了。
皇后看到馨贵妃在,没有从前的半点吃味,反而还礼貌的颔首示意,算是打了招呼。
二人少见的在某一件事情上,达成了共识,没有拆对方的台。
比起馨贵妃来,皇后看起来便冷静得多,一番关心的话,说得中规中矩,很符合皇后沉着冷静的形象。
若是平时,皇帝定是不待见她,但现在,想到这两人都失了儿子,都只得依赖着自己过活,也不觉得她们能翻出什么浪花,倒升了几分怜悯之心,对于皇后也多了几分和颜悦色。
这些年来,头一回皇帝对她如此好说话,皇后颇有些不自在。
但演戏演全套,也配合着说了几句好听的话,皇帝听着心中愈发熨帖。
看馨贵妃和皇后的眼神,都和从前有所不同。
却不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皇后和馨贵妃相视一眼,像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般,微微点了点头。
三人还一起用了晚膳。
这一日,很快过去。
皇帝中毒终于醒来,朝中气氛一扫阴郁。
各家府邸私底下,对于这件事,也有颇多猜测,却不敢明面上说出来。
次日一早。
上朝,众人都十分积极。
皇帝上不上朝,大家都不知道,但是眼下多事之秋,他们态度要好。
到了时间,皇帝没有来。
大臣们习以为常,也没有多问多话,有事照常和内阁禀报商量。
御书房。
皇帝睡醒的时候,辰时都快过了。
一醒来,他就看到李公公战战兢兢,欲言又止。
皇帝面色一凝,语气不悦:
“有什么话就直说,这般扭扭捏捏的,实在不像样。”
李公公有些紧张:
“是,皇上,刚刚通政司传来加急消息,说七月十九,大周太子和曦和郡主,在安城举行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