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执急匆匆的刚一进院门,就见到白宋羽、虞清宴和顾未然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三个人无一例外,全都是满脸的晦气。
陆执愣了愣,低声道:“白师兄,小师妹,未然?”
三人闻声齐齐回头,顾未然赶紧把陆执拉了过去:“陆师兄你可回来了!”
陆执问道:“怎么回事儿?季师弟如何了?”
白宋羽叹了一声:“快别提了,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心,多嘴劝了他一句,要不就认下司空絮,毕竟喊声爹又少不了块肉,何必鱼死网破,非上什么判罪台。”
“只这一句,季师弟当下就黑了脸,直接给我请了出来。”
“这不,把自己关屋里谁也不搭理,谁也不让进。”
陆执向着白宋羽深施一礼:“季师弟今日心情不好,我代他给白师兄道个歉,还请白师兄别放在心上,也不要怪罪他。”
白宋羽赶忙伸手去扶他:“陆师弟……你这是哪里的话,你看你师兄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你放心吧,这事儿我都能理解,肯定不会怪他的。”
“再说了,我这算不错的了,刚其他人来,季师弟连门都没让进。”
陆执微微一怔。
顾未然立刻道:“这也不能怪季师兄,那些人有不少都是打着关心的名义来幸灾乐祸的。”
虞清宴附和道:“是啊是啊,嘴上说得挺好听,其实阴阳怪气的,我都想给他们打出去。”
白宋羽无奈道:“行了行了,这种人多了去了,就是觉着这种秘闻刺激,想看热闹,没必要搭理他们,给个耳朵听着就完了。而且也还是有人真心实意的,刚叶师妹眼睛都红了你们没看见?”
顾未然:“……”
虞清宴:“……”
陆执道:“改日我去跟叶师妹道个歉。”
“你去还真不行,除非季师弟亲自去。”
白宋羽摆了摆手:“好了陆师弟,你负责安抚好季师弟就成,反正我是真劝不了他,至于其他全都交给我。”
说着,白宋羽又看了虞清宴和顾未然一眼:“小师妹、顾师弟,你俩要是有什么事儿的话也尽量来找我。不管季师弟想怎么着,都让他心静心静吧。”
虞清宴和顾未然连忙点头。
陆执道:“多谢白师兄。”
“陆师弟,有时候我觉得你和季师弟这性情应当中和一下,一个太客气,一个又太不客气。”
白宋羽笑了笑:“好了,你回来我就放心了,好生劝劝季师弟吧,走了,不用送。”
他干脆利落的转身,身影很快没入夜色之中。
顾未然叹道:“从前在苍穹山还不觉得,现在看来白师兄是真够意思。”
虞清宴深以为然。
陆执笑道:“之后确实要好好感谢一下白师兄,小师妹、未然,你们也先回去休息吧,季师弟这里有我。”
顾未然有些担忧:“陆师兄你一个人可以吗?”
“陆师兄要是都不可以,那就没人可以了。”虞清宴吐了吐舌头,拉着顾未然往外走,“陆师兄,未然交给我,季师兄交给你了啊。”
陆执:“……”
虞清宴拽着一步三回头的顾未然离开了,院子里只剩下了陆执一个人。
刹那间便寂静了下来。
陆执看着紧闭的房门和窗户愣了半晌,这才迈步缓缓走了过去。
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的没有选择直接敲门,而是试探性的分别去推了推门窗。
房门果然被从里面插死了,可看似关的很紧的窗户,竟然只是轻轻一推,就”吱呀“开了一条缝。
仿佛一直在期待着,有人来将之推开。
陆执扶额,蓦地不可抑制的笑了一声。
他从窗户翻了进去。
屋里一片漆黑,在光亮处待得久了,陆执感觉有些不太适应,不由得微微闭了闭眼。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他手腕。
陆执一下子睁开眼,低声道:“季师弟,是我。”
“我知道。”
黑暗里看不清季君琰的眉眼,只能听到他声音不似以往,有些闷闷的:“陆执,你也来劝我吗?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又不叫师兄了。
都不用陆执说,他就把孙坚的话猜了个准,又或者白宋羽和其他人也说了类似的话。
陆执摇了摇头:“来找你喝酒的,可以点灯吗?”
沉默片刻,季君琰道:“喝酒可以,不要点灯。还有……”
他顿了顿,补充道:“窗户也关上。”
陆执就塞了一小瓶琉璃醉到他手里,自己也拿了一瓶,然后反手把窗户关上了。
屋里顿时更黑了,如果不是两人修为高,几乎只能隐约看见对方的影子。
陆执盯着青年俊逸的轮廓道:“我敬你。”
话音甫落,季君琰打开酒瓶的盖子,仰头干了。
这一小瓶至少相当于几十杯的量,喝得太急,季君琰感觉脸上有些发烫。
陆执陪着他干了一瓶,接着挥了挥手,桌案之上立即出现了无数酒瓶子。
陆执又拿起一瓶给季君琰递了过去,懒懒道:“不醉不归啊。”
季君琰道:“你想把我灌晕?”
陆执勾了勾唇:“怕了啊。那就承认你不如我,往后乖乖听师兄的话,叫你往东不能往西。”
“笑话。”
季君琰又毫不犹豫的把手里那瓶酒给干了:“你不如我的话,往后也乖乖听我的吗?”
陆执喝光瓶中的酒,再拿了第三瓶给季君琰,悠悠道:“我是师兄。”
季君琰照旧一口干。他嗤笑了一声,嘲讽道:“陆师兄好大的威风。可我偏不吃你这一套。”
陆执笑着摇了摇头,递了第四瓶酒季君琰手里。
喝酒好似喝水。
渐渐地,桌案上的酒瓶全都不见了,陆执又摆上了新的一桌。
喝得是第一回的几倍还多。
季君琰浑身烫的厉害,目光中也氤氲上了一层迷离的水汽。
他觉得自己意识还清醒,身体却已经开始不受控制。
他把外衣脱了扔在一旁,红衣落在地上,在黑暗中竟像是一团火。
季君琰摇晃着酒瓶中的液体,缓缓靠近陆执,盯着那双比烛火更明亮的眼睛:“陆执,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厌恶司空絮,为什么宁可上判罪台也要与他断绝关系吗?”
“又为什么连整个上郡司空氏都要一并憎恨吗?”
陆执道:“知道,因为他抛弃了你母亲。”
“抛弃?”
季君琰面红耳赤,眼睛里却像是蒙着一层万年不化的寒冰:“这两个字用的太轻了。”
“在他眼里,我娘亲只是无聊时用来消遣的玩物。”
“而我……就是一件拥有玲珑心和变异天灵根的容器,只要他想,只要他高兴,随时可以把这些挖出来换给别人。”
季君琰太阳穴突突乱跳,浑身的血液在烈酒的作用下近乎沸腾,又在好似利刃般的痛苦中冷却。
里衣也被他自己扯得七零八落,露出大片胸膛以及腹肌。
虽然屋里没点灯,但当着自己师兄的面这样做,还是很不庄重,很失礼,可他克制不住。
他甚至觉得如果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他能在这种冰与火的交织下轰然炸开。
他说:“陆执,我的过去,你想听吗?你能保证听了之后,不像其他人那样嫌弃我吗?”
保证?人心那样变幻莫测,保证有什么用?
他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然而他还是忍不住要问。
他用不近人情将其他负面情绪压抑了很多很多年。
此时一并爆发出来,简直比火山喷发还要汹涌。
陆执却显得异常平静。
他盯着季君琰的眼睛,认真道:“不会,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