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儿,你过来……”钱亦文叫过英子,“这是……这是咱大爷。”
英子眼前的这个“大爷”,只存在于家人的口中,从没见过面儿。
之于这个大爷,她的第一印象,是两人结婚后,她在那本大红纸钉成的礼账上,发现了这个名字。
而发现这一名字,并没有让她感觉到特殊。
吸引她注意的,是“礼金二十圆”几个字。
那个时候,近亲随礼不过十块钱。没什么亲属关系的,还有一块两块的。
“随了这么多钱,这是你什么人啊?”英子当时还问过钱亦文。
钱亦文淡淡回道:“我大爷。”
“和二大爷一样,都是亲大爷?”
“嗯,都是亲大爷……”
英子不解:“那怎么咱结婚的时候,没见到他?”
“忙……”钱亦文说完,就岔开了话题,忙他们的正经事儿去了。
如今,突然出现的大爷,让英子有点措手不及。
“大爷……”英子努力笑着问候。
“嗯……”钱君微笑回应。
大爷的眼光匆匆扫过,心中暗想,钱小子还算有福,娶的媳妇儿一看就是个贤惠人儿。
英子与大爷的交流,止于此处,再没有接续下去的可能。
钱君转身,拿拐杖一指正努力转动着方向盘的钱多,问道:“这是你儿子?”
“嗯,是你的孙子……”钱亦文答道。
“叫啥名啊?”
“钱多。”
“钱多?”钱君哈哈一笑,“好听!这名儿起的够大呀!你咋不叫个‘钱最多’、‘钱更多’呢?”
钱君的眼里,闪着光芒,走向了钱多。
老钱家,又他妈的是独苗?
英子找到了机会,迅速逃离,回屋去了……
“儿子,快叫爷爷……”钱亦文站在爷孙俩中间,对钱多说道。
钱多瞥了一眼眼前这个正眯着眼睛看他的老头儿,并不认识,继续和方向盘较劲儿。
钱君从兜儿里掏出一张大团结来,在钱多眼前晃了晃:“来,叫爷爷……”
“大爷……不用……”钱亦文说道。
“你看……”老头儿嘶哈了一声,“滚一边去!给孩子的,又不是给你的!”
转回头,又眯眯着眼睛,对钱多说道:“快叫爷爷,你叫一声,爷爷就给你一张……”
钱多不为所动,没有理会这个爷爷的话,继续倔强地扭着没有助力的方向盘。
爷爷,那是随便叫的吗?
钱多小是小点儿,但最直观判断是非的能力,还是有的。
三包果子两包糖认下的,那可不是真爷爷……
……
三合堡的夜,清凉静谧……
远处的蛙鸣,和偶尔传来的一两声鸡鸣狗吠,像极了自带旋律的背景音乐,且并不聒噪。
老钱家大院里的山丁树下,钱亦文陪老哥仨喝着酒。
钱晓东和钱晓方,已经回屋睡下了。
虽然,她们心知这里是她们的根儿,来之前也曾为这一次问祖而激动了一下。
可来到了三合堡之后,自己澎湃的激情,却并没有找到一个合理的契合点。
毕竟,父亲早早就把根儿扎在了春城。
许多年间,老家,只是一个理想层面的符号。
哪还能有什么共鸣?
除了逗一会儿孩子之外,叔叔婶婶以及弟媳妇儿,在姐妹俩的心里,大约也只是因为一个“钱”字而被强牵到了一起。
“你这个酒,喝起来还真是不错。”钱君转动着酒杯,夸赞着。
“大爷,这个就是我酒坊出的酒。”
“喝着挺绵软的……”
“大爷,这个是三年的陈酿。”钱亦文说道,“等我再去,我给你带点过去。”
“嗯,行!别多带啊……”钱君对钱亦文说道,“反正以后你也免不了得总跑……”
钱君看了看一直闷头喝酒的钱臣,问道:“你咋一门儿吃,也不说个话儿呢?”
钱臣擦了擦嘴,想了半天,问道:“大哥,不是三个丫头吗?你咋就领回来两个?”
“闺女大了,不由爹娘啊!”钱君皱了皱眉头,说道,“也怪她妈,非说她是念书的材料。在国内念足了,又给送国外去了。这一去,就不想着回来了。”
“送哪国去了?”钱武问道。
“花旗……”
“呀!”钱武惊讶道,“那不是跟咱们不对付吗?咋还让她去那儿了呢?”
钱君瞄了一眼钱武,说道:“都哪年的事儿了,现在关系早缓和了。”
接着,又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哪,没事儿也该读读书,看看报,得跟得上形势才行!”
钱武看了看钱臣,没说话。
当年,钱亦文的爷爷,从哥四个里挑出了两个身强体壮的,下了田地;
剩下的两个,去了学堂……
钱臣和钱武,倒不抱怨。只是,偶尔会在上坟的时候,会念叨几句。
“明天,咱们几点去?”钱君问道。
“大爷,等露水消消吧,九点来钟走,就行。”
钱君皱皱眉头,说道:“往西洼荒那边走,还是那个道吗?”
“嗯……”钱臣答道。
你就听这个名儿,道路能好到哪儿去?
当年,因为祖坟的地势太洼,钱臣还特意给大哥写过信,想把坟迁一下。
家有长子,这种大事,一定得和大哥商量一下。
钱君没同意。
钱臣和钱武都知道,人家现在日子过得好,是不愿意随便迁坟。
动了祖坟,风水一变,就指不定是哪股子人过好了……
……
第二天,钱亦文开着四轮车,载着老哥仨,一起去了西洼荒。
钱君一路抱怨,直说比他在高原上战斗时的环境还恶劣。
烧过了纸之后,钱臣夹起剩下的一卷子,独自往旁边走去。
这一场景,钱亦文熟悉。
每次上完坟,二大爷都要单独走向一边。
不远处的另一个地方,埋着二大娘。
二大娘去世的时候,四十来岁。
不过五十岁,算少亡。
按三合堡的规矩,是不能进坟地的。
二大娘长眠的那一处所在,埋的都是横死、早亡、鳏寡……
大致相当于是这片安乐场所的冷宫。
钱亦文有时候想,二大爷走的时候怎么办?也要随着一块儿去那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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