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突然袒露出的胸怀，让钱亦文的心为之一震。
这是打在了右边儿，要是换到另一边……
老钱家的门上，不是就得多一块小牌牌了吗？
“大爷，当时得可疼了吧？”钱亦文问了一个比较弱智的问题。
可得到的答案却不是他想到的。
“人都死过去了，哪还知道疼？”大爷一边一个个重新系好纽扣，一边说道，“这两颗子儿，让我躺了一个来月。光昏迷就三天三夜，咋拿出来的，我都不知道。
“事后听说，老首长一声令下，聚在那儿的所有医生都到场了，差点就没给我大开膛……
“幸亏，有经验丰富的，没大动，就给取出来了。要不然，你看到的，可就不是两个眼儿喽。”
钱亦文插了一句：“大爷，你这可是真悬哪！”
“这叫命大！”大爷说道，“除了首长外，我们一共四个人，就剩下我一个。”
“啊？都牺牲了？”
“嗯！那三个都比我强，都比我有经验，我连家伙式都使不明白。”大爷重新抄起拐杖，拄在胸前，接着说道，“扑上来的人，都是人家三个干倒的。我，就是在最后，挡到了首长的前边……
“看着我们四个都倒下了，首长急眼了，亲手把剩下的两个人，给解决了。”
钱亦文叹道：“首长也是挺厉害的！”
“那是！”大爷一顿拐杖，“那可是真经历过大阵仗的人，这几个人，不放在眼里。”
“唉……”大爷叹了口气，“太过自信，有时候也不好。不然，能把自己置身险境吗？”
钱亦文低头想想，大爷也算幸运了。
九死一生，逃过一劫。而且，四个人的成果，落到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可惜了那三个人……家门上的那块牌牌，有大爷现在拥有的一切实在吗？
大爷的经历，就是常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养了三年，养出了一身闲膘……”大爷接着说道，“到了该定去留的时候，我选择了回家。”
“大爷，我觉得你选择留在领导身边，不是也挺好的吗？领导那得多器重你呀！”
“有些事儿，你不懂……”大爷回头问道，“你爷爷的事儿，你知道吧？”
钱亦文默默点头。
大爷叹了口气说道：“你要是知道，这事儿我就不多说了＜实际是作者不想说，大大们自己脑补一下吧＞……
“领导当然不肯让我走，但留我这样一个人在他身边，保不准会影响到人家，这要是让和他不对付的人知道了……＜又一个尖括号＞。人家领导知道感恩，咱们不能不懂事。”
“大爷，你这是不是过分谨慎了？”
“不谨慎点，能行吗？我回了淞江以后，还有那看着眼热的人，把咱们家的底子给扒出来，给捅上去了！再加上你爷爷去世我回来奔丧，更是让人拿住了话把儿……”
老头说到这儿，略有些气愤：“要不是首长还在，亲自打过电话来，震唬了那么一下子，再加上那个时候已经不太讲这个了，怕是那一下子，你大爷就不是你现在的大爷了……”
在钱亦文的内心，已经理出了一条清晰的脉络。
恰在此时，大爷表情凝重地侧头问道：“现在，还有没有兴趣问问你大爷为啥不回三合堡了？”
钱亦文低着头说道：“大爷，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大爷挺了挺腰板，“我老钱头子还他妈以为这辈子就得这么稀里糊涂地活着，死了被人稀里糊涂地一埋，就完事儿了呢！”
“大爷……”钱亦文正色说道，“你不糊涂！”
“我不糊涂，当啥？”老头儿刚一瞪眼睛，迅即说道，“不说这个了，伤情，费脑子＜……＞……”
老头儿琢磨了一下后，说道：“以后你也常在春城，啥时候等燕京来人了，我找你作作陪……”
“哎……”钱亦文爽快答应。
“以后，多和我家你那几个姐姐走动走动，你大姐和你二姐心里，有你……”老头又叹了口气，“这点血脉关系，是让我给整断的呀！”
钱亦文说道：“行，以后我得时常在春城，咱家人没事就聚聚。”
老头瞄了钱亦文一眼，皱皱眉头说道：“凡事别看你大娘……”
钱亦文再度低头。看大娘？到现在都还没看着大娘呢……
老头见钱亦文低头不语，适时岔开话题：“我给你说说你三姐吧，你还没见着呢。”
“行！”钱亦文问道，“我三姐在那边不回来吗？”
“回来，咋不回来！”老头儿说道，“年八辈子不回来一趟，现在说个话都滴里嘟噜的，听不明白。喝个酒，非给你整一句‘切儿死’，听着怪他妈瘆得慌的。”
“我三姐在哪儿呀？干啥呢？”钱亦文忍了忍笑，问道。
“说是什么家州，龟谷……”老头说到这儿，带出几分情绪，“刚听说的时候，我他妈还寻思跑出那么老远养王八去了呢。
“后来一问，才知道是研究‘新片’呢。新片旧片的，能有啥用？要我看，还不如回来，上德州包点池子，咱自己也整个龟谷……”
老头儿的话，让钱亦文精神一振。
家州……龟谷……
人才呀！
“大爷，等我三姐要回来的时候，你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和我三姐得好好唠唠。”
“行。听说年底好像是能回来。”老头接着说道，“你这三个姐姐当中，我最得意的，就是你三姐，性格最像老钱家人。”
钱亦文笑问：“你最得意的，咋还让她跑那么老远呢？”
大爷的拐杖在地上使劲一点，说道：“那倔起来，跟你二大爷似的，我能整了？再有你大娘给撑腰……
“绝食四个小时，我他妈就妥协了！”
钱亦文低头暗笑，绝食四个小时，说起来也算是个纪录了……
一个姑娘家，倔得跟二大爷似的？
唉！这得啥样的三姐夫，敢娶这样的三姐？
“大爷，三姐没说以后是就在那边了，还是回来呀？”
“咱也不问！”大爷嘴一撇，“一问就是‘弄……弄……弄……’，还问个啥？”
不想回来？这可不行……
“大爷，天儿凉，早点回去歇着吧！”
“行！”
老头儿起身，向二大爷的那扇门走去。
走了没几步，又回头问道：“那说那事儿，你信了不？”
“啥事儿啊？”
“这他妈记性！”大爷气哼哼地说道，“就是明天后晌儿下雨的事儿。”
“啊……我不信！”钱亦文抬头一指满天繁星和那轮渐圆的月亮，“这咋瞅也不像是要闹天儿的样子呀！”
“不信拉他妈倒！”大爷转身，接着走，“那你就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