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镇,也已不像去年,买点东西必须得进供销社。
脑瓜儿活的,已经开始顺应着时代和需求,做起了小买卖。
专杀驴马的老罗头,在门口又支了一个摊子。
平时难得一见的老罗太太,一边包着粽子,一边煮着,一边嘴里吆喝着。
“买点现成的吧,省得麻烦了。”钱亦文抒发着个人观点。
纪兰凤说道:“这一大帮闲人,买点米自己包不行?”
一边说,还是跟着儿子一起下了车。
“买点驴肉?”钱亦文看着老罗头架子上挂着的驴肉,念叨了一句。
纪兰凤说道:“那玩意儿整不好可难吃了。”
“我二大爷会。”钱亦文一边选着肉,一边说道,“过回生日,还不让我吃点好的……”
纪兰凤在身后拍了他一下:“谁过生日?”
“我呀!”钱亦文嬉笑着说道。
纪兰凤愣了,别的不知道,你啥时候生的我还能不知道?
“你生日……不是还没到吗?”
“妈,我提前几天过。”
纪兰凤瞪了他一眼:“想吃就买!我他妈还头回儿听说提前七个月零三天过生日的呢!”
“嘿嘿……”
钱亦文唯有傻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买了一堆东西,钱亦文对英子说道:“咱把爸接咱家去吧。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怪可怜的。”
英子扑哧一笑:“行!”
老董头儿确实够可怜……
儿媳妇儿越干越大,肚子和钱包一样,也越来越鼓。
英子妈一个月也不在家待几天。
往年一到这时候,就张罗着摸小鸡、抱大鹅的她,今年好像这些事儿和她都无关了一样。
看着姑爷开车来接他,老董头儿心里高兴。
这日子,实在是受够了。
万万没想到,这么大岁数了,借儿子光还打上光棍儿了……
回到家里,钱亦文把驴肉交给了二大爷:“二大爷,这玩意儿我不会整,你来吧。”
二大爷拎着肉回了自己的屋子后,钱亦文像模像样地脱掉外衣,扎上了老妈的围裙。
掂着在平安买来的一小块儿猪肉,走进了厨房。
“妈!酸菜在哪儿?”
纪兰凤说道:“酸菜不在缸里,还能在被窝里呀?”
钱亦文嘿嘿一笑,这我哪能不知道?
我纯是没事儿找事儿……
打开了酸菜缸的缸盖,一股浓浓的味道扑面而来。
两棵酸菜……不,今年比去年人多,怎么着也得四棵!
拂去飘在上边的一层白醭(bu二声),一盆酸菜捞起,开始拿水清洗起来。
屋里,纪兰凤有点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冲着英子说道:“这是咋的了?开始嫌弃咱们做菜不好吃了?”
英子也没多想,说道:“可能是他觉得氽酸菜他拿手吧?”
纪兰凤又说道:“刚才还冒了一句虎嗑儿,说他过生日……”
英子开始犯起了核计。
去年今天……
戒酒、戒赌,接着就上山采药,又开始做买卖,都是从今天开始的!
不是对改过自新的人都说是“重获新生”吗?
他说过生日,是这个意思吗?
英子一边想着,一边走进厨房。
“用我帮你吗?”英子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钱亦文的神色。
“不用你,你回屋吧……”
钱亦文刚说完,马上改口说道:“你给我添火吧。”
英子一边烧着火,一边看他用心地做着一道老菜。
隔了一会儿,英子问道:“给我买雪花膏了吗?”
钱亦文微一愣神,马上明白了媳妇儿的意思。
看着抿紧嘴唇微笑的英子,钱亦文说道:“明天,咱开车去平安。
“别的啥也不买,就买一袋雪花膏!”
英子笑了笑,烧火棍伸向灶心,一灶薪火挑得经她挑动后,愈发旺了。
这情形,看似与去年相似了。
只是,尽管花椒、味精等各色调料一应俱全,尽管爆锅的香味儿还是那么香,却再也不能吸引流着口水的钱多了。
老丈人也来了,可显然他今年来的目的,和去年是完全不同的。
你看,来了就和二大爷掐架去了。
“听说,老董头儿打跑腿子了?”二大爷见面就是一刀。
<打跑腿子:成为单身汉的代称。作者掐算着,可能是因为凡事都要自己动手,故而把单身的人称为“跑腿子”>
老董头叹了一口气:“唉!真是不如你呀!
“你是临老了还找了个暖被窝的,我可倒好,还把老伴儿给混丢了。”
“哈哈……”二大爷大笑说道,“没妈的孩子,不好受吧?”
老董头儿白了二大爷一眼,没接茬。
话说,也确实是真不好受。
都他妈吃好几天凉饭了……
二大爷一边把驴肉放入凉水,一边问道:“听说,把那骡子车挑了?”
<挑了:使之解体的意思>
老董头一听这话儿,美了。
笑眯眯说道:“四凤子说我岁数大了,不让我养骡子了。
“那点儿地,找人代耕也没几个钱,还不够人家一天挣的呢。”
二大爷说道:“好啊!好日子都来喽……”
二大爷瞅了瞅盆子里的肉,问道:“你把那骡子卖给老罗头子了?”
老董头一瞪眼睛,说道:“那骡子差点没累死到我家,临了了,我能把它送杀场去吗?”
二大爷点头微笑:“要说,你这也算是真够哥们儿意思了……”
气得老董头儿一拧腚,找钱老大聊天去了。
你别看这人没文化,满肚子全是骂人的嗑儿!
一桌饭菜,可说得丰盛。
二大爷炖的驴肉,虽然缺少了高压锅的加持,可还是很软烂,得到了一众老人们的称赞。
钱亦文忍不住念叨了一句:“这手艺,都可以和银鼎驴肉馆媲美了……”
二大爷虽不知道这个百年老字号,可听到有人夸奖,依然高兴。
二大爷不无自豪地说道:“你知道我㸆干了多少水,架了多少柈子,才整出这味儿来?”
钱亦文偷瞄了一眼云淡风轻的英子,夹了一口酸菜放进嘴里。
品味过后,在心中暗想:二大爷的手艺,固然是好。
可是,我还是觉得去年的那锅酸,才真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