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二大爷倒背着双手,行走在自家的田地里。
身后,是钱亦文、英子和两个孩子。
望着一地绿油油的黄芪苗,英子感慨道:“二大爷,你咋把这地伺候得这么好!
“一根杂草都没有不说,这绿得都有点发黑了。”
钱亦文笑道:“媳妇儿,以后咱就拿这块地当样板田吧。
“以后要是有来参观学习的,咱就往这儿领。”
英子白了他一眼说道:“一个种地,又不是扎花拧银子的手艺,还能有人来参观学习?”
钱亦文嘿嘿一笑:“你就好好领导着我们干吧,早晚有一天,咱名气大了,就会有人来参观学习的。”
“那我就且等着吧……”英子不以为然。
二大爷回头说道:“要是给人看,那咱们更得好好经管着了。
“你们两口子带着大伙儿种这玩意儿,咱自己家的地再整不出个样儿来,你俩这事儿还咋干?”
英子说道:“这得下多大功夫啊?”
二大爷说道:“都是你二大娘和你四婶伺候的……”
钱亦文笑道:“二大爷,没你事儿啊?”
“咋能没我事儿呢?”二大爷一瞪眼睛,“这片地里铺了一层的粪,可都是我起早贪黑捡的!”
钱亦文听了,不免一愣。
啥年月了,二大爷还去捡粪!
解社以后,还能坚持干这活儿的人,可是少之又少了。
“二大爷,以后别捡粪了,咱可以用化肥呀。”钱亦文说道。
“两股劲儿!”二大爷一指旁边的地,“你看看李贵芬家的这个,化肥也没少上,就没咱家的长得好。”
放眼望去,对比之下,还真不是一回事儿。
钱亦文想,极能算计的妇女主任,肯定是没下足量,不然也不至于没比过二大爷。
二大爷哈腰拔起一根杂草,接着说道:“以后,想捡粪都不易了。
“猪狗都不让散养,都圈起来了。”
英子说道:“二大爷,那咱们就不挨那累了。”
二大爷说道:“能累到哪去。过去,不都是一冬天一冬天的捡粪、刨粪吗?
“我跟你四叔都核计好了,捡不着粪,秋后上沟芯子里去挖点筏子土,那东西也肥地。”
<筏子土:沼泽中多年沉积的表层土,富含养分>
筏子土?钱亦文想起,重生的前一年,听说了一件离奇的事儿。
有人租了一块地,不种庄稼,把表层土全挖走了,卖给南方人种花。
挖走的这一层,就是富含腐殖质的筏子土。
二大爷手里的一根苋菜,吸引了钱珊的注意。
小孩子在她妈的怀里顾涌着,把手伸向了二大爷。
二大爷喜滋滋伸手接过了钱珊,顺口问道:“我看着你大爷这段时间好像挺好的,瞅着比你四叔都精神。”
“嗯,自打让他上柞树沟种菜以后,好了挺多。”英子说道。
“看来,人还是得多活动……”二大爷说道,“回家吧,收拾收拾今天就回去吧。”
钱亦文笑道:“咋还撵上我们了呢?”
“你那一大摊子事儿呢……”二大爷说道,“早点回去吧。”
一边逗弄着孙女儿,一边又跟着说了一句:“待到啥时候,不也是那么回事儿?”
回望了一眼被莳弄得有模有样的黄芪,钱亦文想,有二大爷和四叔替他守着大后方,再干不出个样儿来,那可真是白活了两回。
……
听说钱亦文他们要回春城,二大娘和四婶忙活开了。
大包小包的干菜、土产,一趟一趟地被塞进车里。
你归程的后备箱,永远能被家里的老人塞满,这是一直没变的真理。
……
回到春城,秀儿把钱晓红的电话记录拿给了钱亦文。
看过之后,钱亦文发起愁来。
钱晓红在湾岛的进展很不顺利……
和冠杰合作,很容易,他们正在极力扩张,大神州区需要一个突破口。
哪怕他们不相信这个独身前来的女人,也值得一试。
可红海精密的事儿,就不好办了。
如果不是钱晓红有着曾任职花旗国高端工作室的经历,怕是连门儿都进不去。
“老板,怎么回复?”秀儿问道。
考虑过后,钱亦文说道:“告诉小奚,让她转告三姐,以诚意打动。”
秀儿想了想,问道:“就这么说?”
“对,就这么说!”
三姐和秀儿不在一个领域,也不在一个层面,这么说秀儿听不懂,但三姐一定能懂。
钱亦文知道,他在家的时间又不多了,还得奔波。
现在,需要把家里的事儿安排好再说。
“媳妇儿,把孩子给妈,咱去看看姐夫去。”
英子问道:“那个姐夫?”
“王伟峰。”
王伟峰正坐在办公室里,满脸堆笑地和一群大汉解释着什么。
保卫科长三姐夫李忠孝,带着两个人警惕地站在一边。
钱亦文朝着王伟峰和李忠孝招了招手,默默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王伟峰的对面,是一个五短身材、穿着一身劳动布制服的汉子。
显然,是这群人的代表。
此刻,正在向王伟峰发难:“王厂长,如今龙江那边的采伐任务也缩减了,我们刚拿了两个月的工资,就又失业了。
“今天无论如何你得给我们个说法。”
王伟峰无奈地说道:“你们的实际困难我也知道,可我也是没办法呀!
“现在各行各业都有这种情况,咱厂里没有产出了,财政还不给拨款,你让我有什么办法。”
钱亦文在一边皱了皱眉头,这不是一句话就把矛盾推到高潮了吗?
果然,那人听了之后向前又迈了两步说道:“王厂长,你是三十六厂的主心骨,你要是这么说,那我们可就往上找了!”
王伟峰两手一摊,苦着脸说道:“老刘,咱都在一个厂这么多年了,这么点儿事儿就惊动上级,犯不着吧?”
那人急了,回头一指身后的人:“这么点儿事儿?
“你看看,这可都是历年的三八红旗手,哪个不是拉了半辈子的大锯、落下一身伤病的人?
“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现在连吃饭都成问题了。
“王厂长,你说话可要凭良心,可不能用着我们的时候脸朝前,用不着了就脸朝后啊!”
李忠孝在一旁插嘴说道:“老刘,有话好好说,别老急恼恼的……
“眼前的情况,大家都不好过,厂里有钱,能不给你们发工资吗?”
老刘颇不服气地瞪了李忠孝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没钱?
“一样儿的系统,人家四十二厂咋有钱?
“也没看他们厂长拆房子卖地给工人发工资。”
王伟峰急得一脑门子汗。
显然,老刘的潜台词是说他占着茅坑不作为……
憋了半天,王伟峰说道:“老刘啊,人家四十二厂资源比咱们足,而且人也没咱们这么多。
“而且,人家不是出了个全国代表性人物马永页吗?
“就凭这个,从上边要点钱也比咱们容易得多。”
老刘气哼哼说道:“就别说那个了!
“你就说今天能不能给我们解决,哪怕先发一两个月的工资,也算是你没让我们的心凉透。
“不给我们个说法,明天我就带着这几百口人上那个大院门口坐着去了。”
老刘一边说,一边朝着曾繁宇工作的地方遥遥一指。
一听这话,王伟峰更心慌了。
真要是一帮三八红旗手去到某个地方静坐,那他往后的日子就别想过安生了,上边得天天找他谈心。八壹中文網
情急之下,王伟峰决定使一招缓兵之计。
“老刘,咱这样行不行……”王伟峰说道,“你再给我三天时间,我想想办法。”
老刘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对王伟峰说道:“行,死活也不差这三天,我就信你一回。”
说完之后,转身就走。
钱亦文在一边想,真要是都到了吃不上饭的时候了,人家这态度,也算是够客气的了。
唉,还是这年代的人朴实啊!
一群人散去后,王厂长的办公室立时变得清静了许多。
王伟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道:“你俩咋来了呢?”
钱亦文说道:“姐夫,没啥大事儿,挺长时间没来了,过来看看。”
扫了一眼王伟峰面前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名单,钱亦文问道:“姐夫,这些工人,多少钱的工资啊?”
王伟峰想了想,说道:“平均三十七八吧。”
钱亦文淡淡说道:“姐夫,我来帮你解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