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除完屋前屋后的杂草,天色已近黄昏,夕阳变成一个大黄饼挂在群山之间,整个大地都笼罩在柔和的光晕中。
宋薇薇一手扶着铲子,一手抹去额上的汗水,动作洒脱,她看着面前的墓碑,上面刻着宋爷爷生卒年月以及立碑人。
她眼眶微微发烫,又顾忌厉柏寒在旁,她眨了眨眼睛,把眼中的雾气逼退回去。
农村的墓碑不会贴照片,可宋薇薇看着墓碑,却想起爷爷的音容笑貌,心中不免感怀。
“厉总,这片地能保住吗?”
厉柏寒偏头看着她,忽略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感伤,他说:“只要我想,就一定能保住。”
“那能让这个村保持原状吗?”
厉柏寒顿了顿,不自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面前的坟墓,他说:“这里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宋唯一,我们要接受改变。”
宋薇薇抿紧了唇,她知道有些事是人力不可更改的,可从他口中说出来,却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改变的不是你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你当然不痛不痒。”
厉柏寒眉头微微拧着,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重复她的话,“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来,浇得宋薇薇瞬间清醒过来,她盯着墓碑,说:“我是说大娘他们,这里对他们来说是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现在折腾得面目全非……”
“宋唯一,”厉柏寒打断她的话,“乡村发展势不可挡,今日我们干涉了,明日呢?后日呢?”
宋薇薇垂下眼睑,沉默着不说话了。
厉柏寒叹息一声,“这里距离北城很近,发展的脚步迟早会到来,不管我们接不接受,它已经面目全非。”
道理她都明白,可是这里是她的故乡。
“大娘有句话说对了,你们这些吃人血的资本家,就该挨千万。”宋薇薇愤愤道,发泄了心里的不忿,她转身就走。
“宋……”厉柏寒看着她愤怒的背影,将剩下两个字咽了回去,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屋檐后,他才收回目光。
他在墓碑前蹲下,看着墓碑上老人的名字,他低声道:“爷爷,对不起,我没照顾好薇薇!”
宋薇薇气呼呼地回到大娘家,一眼看到坐在屋檐下嗑瓜子的妙依人,她眉头紧蹙,“你怎么在这里?”
妙依人慢悠悠的喝了口茶,看她扛着锄头过来,她冷冷一笑,“宋唯一,你心机真重!”
宋薇薇这会儿满肚子火,她冷笑一声,“要论心机,谁比得过你,这么多年伪装成小白花很辛苦吧?”
妙依人抓起一把瓜子砸过去,“宋唯一,我不想跟你吵,掉价。”
宋薇薇翻了个白眼,也不想搭理她,她把锄头放进堂屋,大娘听到动静出来,一看她脸上全是泥土,“哎哟,都变成小花猫了,大娘给你打盆水,你洗把脸。”
宋薇薇劳动了一下午,身上全是汗,黏糊糊的很难受,“大娘,有热水吗,我洗个澡。”
“有的有的,要换洗衣服吗?我给你拿我儿媳妇的,虽然没有你们城里人时髦,但都洗得干干净净的。”大娘热情道。
宋薇薇点头,“谢谢大娘。”
大娘准备好衣服,带宋薇薇去一旁的淋浴房,里面安了热水器和浴霸,空间大约有五六个平方,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
大娘给她讲了怎么放热水,就转身出去了。
宋薇薇关门时,看到坐在屋檐下悠闲嗑瓜子的妙依人,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缘故,她总觉得她眼神透着一抹阴狠。
她皱了皱眉,关上淋浴房的门。
已经立冬,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哪怕淋浴房里开了浴霸,脱了衣服体感也很冷,宋薇薇站在花洒下面,热水兜头浇下。
她轻轻闭上眼睛,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脑子里一团乱麻。
看到家乡被拆得面目全非,她实在没控制好情绪,厉柏寒有没有察觉什么?他若是察觉了,会怀疑她的身份吗?
其实她并不怕厉柏寒去查她,宋家早就做好了防范,就算厉柏寒派人去查,也只能查到他们想给他查到的信息。
但若是她自己暴露了什么,让厉柏寒起疑,那就不好说了。
她正想着事情,耳边忽然响起笛声,她缓缓睁开眼睛,笛声有点耳熟,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淋浴房里热气蒸腾,她的目光凝在半空中某个点上,哗啦啦的水声中,她听到了“咝咝”的可疑声响。
她猛地关了热水,来不及擦干身上的水珠,抓起卫衣卫裤迅速套上,“咝咝”声越来越近,似乎就在淋浴房里。
头顶灯光暗了一下,宋薇薇抬起头,就看见淋浴房顶上盘着一条花蛇,那花纹极少见,和她上次在光屿山见到的毒蛇一模一样。
毒蛇正冲她吐着舌信,幽冷的目光像萃了毒一样,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宋薇薇僵在原地,此时她右手边放着盆架,左手边是花洒,她盯着毒蛇,在心里计算哪边的距离更近,工具更趁手。
然而不等她想明白,毒蛇尾巴倒挂在房顶上,蛇头朝她攻击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宋薇薇迅速抄起盆架上的铁盆挡在面前,只听“当”一声,蛇头撞在铁盆上,蛇从房顶掉下来。
宋薇薇手起盆落,又是“哐哐哐”好几声,将毒蛇砸晕,然后轮起盆架砸在毒蛇的七寸上,毒蛇彻底歇菜。
宋薇薇气喘吁吁地退到一边,笛声隐约传来,她眯了眯眼睛。
真是阴魂不散!
耳边“咝咝”声越来越密集,就像有人驱赶着蛇群过来,她迅速拆了盆架,拿在手里,打算来一条打晕一条,来一双打晕一双。
然而笛声忽然戛然而止,“咝咝”声远去,宋薇薇凝神细听片刻,确定蛇军退了,她双腿发软的靠在墙壁上。
虽然刚才她镇定自若,但是她其实最怕这种湿冷滑腻的冷血动物。
她喘了几口气,然后拿铁棍将毒蛇挑起来,那东西软趴趴的悬挂在铁棍上,她看着就恶心反胃。
屋檐下,妙依人听着风里传来若有若无的笛声,她嘴角勾起一抹笑,看戏似的看向不远处冒着腾腾热气的淋浴房。
宋唯一,你敢恶心我,我就要你的命!
听到淋浴房传来砰砰碰碰的声音,她心里越发得意,上次在光屿山有厉柏寒在,今天看谁还会去救她。
半晌,只听“砰”一声,淋浴房的门被宋薇薇推开,发出好大的声响。
妙依人转头看去,女人穿着之前的卫衣卫裤,在昏黄的夜色里,逆着光朝她走来,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那一瞬间,妙依人以为自己看到了宋薇薇。
她眨了眨眼睛,女人走得很快,几乎眨眼睛就到了屋檐下,然后她猛地一挥手里的铁棍。
“啊!”妙依人以为她要打她,急忙大声叫嚷,“打人了杀人了。”
然而下一秒,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缠上了她脖子,她低头一看,看到瘫软的蛇头,她吓得一蹦三尺高。
“啊!”她尖叫出声。
刚才若是单纯想引起旁人的注意,那么此刻她却是真的面临崩溃,她怕蛇,非常怕。
她跳得太高,直接从屋檐上摔下来,摔到下面的院子里。
“砰”一声闷响,尖叫声戛然而止。
妙依人摔得浑身都要散了架,可是缠在她脖子上的死蛇怎么也弄不下去,冰冷的触感让她又害怕又恶心。
“来人,救我,救命啊!”
宋薇薇缓缓走过去,没有要伸手扶她的意思,她一脚踩在妙依人手腕上,缓缓俯下身去,“妙依人,你这么喜欢用毒蛇戕害他人,那我就让你感受感受被毒蛇包围的快感。”
妙依人的手腕被踩得深陷进泥土里,她一边尖叫一边去拽毒蛇,结果越缠越紧,她厉声咒骂:“贱人,你放开我,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爸妈不会放过你的。”
宋薇薇盯着她,“你爸妈没教育好你,我替他们教育教育你。”
说完,宋薇薇扬起手中的铁棍,毫不客气的挥向她拽毒蛇的手,这一棍子实打实的落在妙依人手腕上。
她当即惨叫了一声。
“宋唯一,我要杀了你!”
大娘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看到妙依人躺在地上不停惨叫,她快步走过来,结果看到妙依人脖子上缠着的死蛇,她吓得腿软。
“这蛇是从哪里来了?”
宋薇薇看着妙依人吓得青白交加的脸,她抬了抬下巴,对大娘说:“大娘,这个问题得问她。”
大娘意识到什么,“妙小姐,毒蛇可不能玩,当心被它咬一口,命都会没了。”
妙依人恶心得想吐,又挣脱不开宋薇薇的钳制,她破口大骂,“宋唯一,你这个贱人,不要脸的狐狸精,今日的仇,我会加倍奉还。”
“什么仇?”厉柏寒的声音忽然自院外响起。
妙依人像是找到了救星,她嘶声大喊:“寒哥,宋唯一心怀不轨,她要拿毒蛇害我。”
宋薇薇真想拿棍子把妙依人的嘴给堵上,她抬眸看向院门口,夜色中,男人缓缓朝她们走来。
她眯起眼睛,看见他手里揪着一个人,那人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被厉柏寒用力踢了一脚,踉跄着跪倒在妙依人身旁。
两人四目相对,那人匆匆别开头,而妙依人惊疑不定,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人,她张了张嘴,却半天都没吐出一个字来。
怎么回事?
厉柏寒缓缓走过来,在他们身旁站定,他浑身透着低气压,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窒息,宋薇薇除外。
妙依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寒、寒哥,你要为我做主。”
厉柏寒眯缝起眼睛,他伸手将宋薇薇捞到身旁,蹙眉仔细在她身上查看了一番,宋薇薇被他看得不自在,忙问:“你看什么?”
厉柏寒确定她没被毒蛇咬伤,才松了口气,“没事吧?”
“没事,再来十条蛇我一样送它们归西,这人是谁?”宋薇薇朝那个男人抬了抬下巴。
厉柏寒蹙眉,“驭蛇人。”
刚才他在宋爷爷墓前站了一会儿,就看见有人从山坡下上来,那人背着个竹篓,鬼鬼祟祟的,看着特别可疑。
他本来只是随便看了一眼,忽然觉得那人的身影有些眼熟,尤其是那个竹篓,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起身跟着那人,就见那人摘下竹篓,从里面放了什么出来,紧接着他拿出笛子开始吹笛子。
厉柏寒一下子想起那日在光屿山,也是有人以笛音驭蛇袭击宋唯一,他立即明白这人要做什么。
他疾步追过去,笛音尖锐刺耳,他甚至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搏斗声,他心里一急,朝那驭蛇人扑过去,与那人缠斗在一起。
对方有点身手,他拿下他费了一番力气,好在及时将他制服,才没有让宋唯一受到伤害。
宋薇薇拧眉,“是上次在光屿山偷袭我的人?”
“问一下就知道了。”厉柏寒的尾音陡然变得凌厉起来,他一脚踩在驭蛇人背上,驭蛇人应声倒在地上。
厉柏寒声音寒恻恻的,“说吧,谁指使你来的?”
妙依人扯掉了缠在脖子上的毒蛇,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浑身每块骨头都在叫嚣着疼。
她却已经顾不得,她死死盯着驭蛇人。
驭蛇人下意识看向她,被她眼底的杀气震慑住,他别开视线,结巴道:“没,没有人指使我。”
“我问一次,不说实话就卸你一条胳膊。”厉柏寒声音冷得像萃了冰碴,话音未落,他已经手起手落,卸掉了那人一条胳膊。
那人惨叫一声,叫声凄厉,让听者头皮发麻。
宋薇薇第一次看见厉柏寒如此残暴的一面,她心底震了震,看来驭蛇人真的惹怒他了。
“说不说?”厉柏寒逼问。
驭蛇人疼得浑身都冒汗,他躲开妙依人警告的眼神,嗫嚅道:“是她,是她雇我来的。”
驭蛇人招了,可是他手指的方向却是宋薇薇。
宋薇薇冷下脸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旁边,妙依人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她看了宋薇薇一眼,对厉柏寒说:“寒哥,我说过宋秘书心机深沉,她肯定是自导自演,就是想离间我们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