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薇薇按时下班回到家,在家里看到荆小山时她并不意外,等吃了晚饭,容姨把宋晨晨带回房间看绘本,两人在阳台落座。
荆小山说:“这段时间二少派我去宋氏集团做了不少事,如今宋氏集团已经破产了。”
宋薇薇点了点头,“按理说宋氏集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为什么会这么快就破产了?”
“因为盯上宋氏集团的不止是我们,还有厉柏寒。”荆小山忍不住道。
宋薇薇掀了下眼睑,眼睫颤了颤,“他?”
荆小山小心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并没有什么表情,他才继续道:“嗯,宋氏这么快破产,有厉柏寒推波助澜的功劳。”
宋薇薇低垂着眼皮,手指轻轻拨弄着马克杯,“难怪宋氏集团会倒得这么快,宋纪天被经侦办的人抓走了,其他人呢?”
“追债的人跑去宋宅闹,妙玲玉和妙依人从后门偷偷跑了,妙玲玉卷了抵押房子的巨款,刚登上去澳洲的飞机,妙依人……”荆小山语气略带迟疑。
宋薇薇语气轻缓,“妙依人也跑了?”
“那倒没有,”荆小山说,“她要真跑了倒还好,她开车离开宋宅后,就被一辆车撞了。”
宋薇薇心中讶异,她抬起眼睑看向荆小山,“出车祸了?”
“嗯,我远远跟着妙依人,看到她被一辆贴着新手上路的车给撞了,对方昨天刚拿到驾照,撞得挺有技术的,自己车前头被撞了个稀碎,但却毫发无伤。倒是妙依人伤得挺重,断了三根肋骨,腿还骨折了。”荆小山语气中听不出怜悯,只有冷漠。
宋薇薇轻叹一声,“真是天道好轮回。”
“是,对方撞了她以后,不急着打电话叫救护车,反而先打电话叫交警,把妙依人折磨得够呛。”荆小山说,“她也活该,这些年她不知道用这种方法撞了多少人,该受报应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宋薇薇淡淡道,妙依人落得如此下场,她却并没觉得多么畅快。
从她重新踏入北城的那一天起,妙依人遭报应的这一天迟早会来。
荆小山看着她恬淡的表情,轻声问:“宋宋,你就不好奇是谁这么对付她的么?”
宋薇薇诧异,“不是我们做的?”
荆小山摇了摇头,“不是,二少原本还要通过她挖出她背后的关系网,没想对她下死手,是厉柏寒派去的人。”
宋薇薇这下是真的惊讶了,“是他?”
“嗯,我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在医院看到了江淮和周正,那两人趁夜把妙依人掳去了光屿山,我一直跟到盘山公路,但那边设了路障,有两个假扮交警的人说前方正在修路,让我改道,我不好硬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把车子掉头回去,就停在路边等着。等了大约两个小时,看到一辆黑色宾利驶过来,车牌号是厉柏寒经常开的那辆,我又等了半小时,另一辆车子驶过来,正是江淮的车,我小心跟上去,看见他们没把妙依人送回医院,而是送去了一个偏远的别墅关起来了。”荆小山说。
他没有跟到盘山公路上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把妙依人送到别墅是什么操作,但很明显,他们之间闹崩了。
宋薇薇蹙起眉头,“半夜三更他把重伤的妙依人掳去盘山公路要做什么?”
“不清楚,我派了人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不过我觉得厉柏寒的举动不像是金屋藏娇,他们大晚上的去盘山公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在你当年坠崖那里见的面。”荆小山提起这事,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宋薇薇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声音发冷,“当年我亲耳听见妙依人说厉柏寒让她来送我一程,他们半夜三更神神秘秘的跑去光屿山,难道是为了庆祝当年将我斩草除根?”
荆小山默然,思索半晌后开口:“也许真相不是这样的,你心里要有疑惑,可以找江淮和周正来问问。”
宋薇薇惨笑一声,“找他们来问什么,他们跟在厉柏寒身边多年,说话自然向着他。”
荆小山顿了下,“宋宋,我觉得你心里若是有疑问,就找厉柏寒问个清楚,有些话说开了,心里的郁结才能打开。”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宋薇薇冷声道。
被扫射了的荆小山:“……”
宋薇薇似乎也觉得自己这话太过分了一点,她连忙道:“我没有说你,小山哥,我不想问,也并不想和他和解。”
荆小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两人在阳台坐了好一会儿,直到荆小山的手机响了,他起身去接电话,半晌才回来,“宋宋,二少那边有事找我,我先去找他。”
“好,那我送你。”宋薇薇起身送荆小山出去,“小山哥,这段时间让他们跟紧晨晨,妙依人如今已经穷途末路,焉知她会不会疯狂反扑。”
“我明白的,也已经加派了人手,不仅是小区外面,连幼儿园里都有我们的人,你放心。”荆小山说。
宋薇薇点了点头,送他到玄关处,荆小山换上鞋子,打开门时,就看到站在门外的厉柏寒。
他裹挟着一身寒气,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西服,垂在身侧的手上有干涸的血渍,唇色发白,整个人看上去很不好。
看到荆小山,他眼中翻腾起一抹戾气,目光来回在两人身上打转。
荆小山瞬间有一种被狼盯上的错觉,他侧了侧身,并没有和他打招呼,只对宋薇薇点了下头,才扬长而去。
宋薇薇站在门里,静静与厉柏寒对视,男人眼中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绝望又像是悲怆。
她的目光慢慢下移,落在他满是血污的手上,他今天一整天没来上班,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那这手上的血是他的还是?
宋薇薇没有多想,她敛了敛眸,“要进来坐坐吗?”
厉柏寒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半晌嘴唇才嗫嚅了一下,“我能进去吗?”
宋薇薇挑了挑眉,心中却觉得诧异,他以前哪次不是想进就进,什么时候像这会儿这么拘谨了?
“你不进来也可以。”她说完,转身进去了。
厉柏寒踌躇了一下,脚下踉跄地跟了进去,知道当年她是怎么坠入山崖,他根本不敢过来找她。
这一天一夜,他自责又厌弃自己。
当年他一步错步步错,直将她推入深渊。
她恨他是应该的,因为连他自己都恨自己。
宋薇薇拿了医药箱,看见他还站在客厅里,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就像一头迷路的狼崽子,看着让人心疼。
明明她刚还在猜忌他,此时却又忍不住难过。
“坐下吧。”宋薇薇指了指沙发,把医药箱抱过去,她坐在地毯上,打开了医药箱,拿出碘伏和棉签。
眼前黑影落下,她感觉身后的沙发陷下去,她轻声道:“你最近怎么总是受伤?”
厉柏寒没有吭声,他心脏疼到麻木,已经失去了痛觉神经,哪怕掌心里还扎满了碎玻璃渣,他也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宋薇薇用棉签沾了碘伏,转过身去,握住他染上血污的手,“把手摊开,别捏成拳头。”
男人乖乖听话,摊开了掌心。
宋薇薇险些倒抽一口冷气,他的掌心因失血发白,扎着玻璃渣的地方都起脓泡了,看着触目惊心。
她眯起眼睛,光是这么看着就觉得自己的手在隐隐作痛。
“你到底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不疼吗?”宋薇薇气得不轻,声音都在发抖,她说:“去医院吧,你的手需要处理,这都发炎了,感染了就麻烦了。”
厉柏寒坐着不动,“不想去医院。”
宋薇薇瞪着他,“你以为你是三岁小孩子吗?伤这么重为什么不去医院,厉柏寒,你为什么要这么作你自己的身体?”
厉柏寒垂下眉眼,听她气极败坏地骂他,他心里反而舒服了很多,“你骂我吧。”
宋薇薇气得柳眉倒竖,“你就是欠骂,快点,跟我去医院,不去医院也去下面的诊所看看,你手上扎了这么多碎玻璃,我没法给你弄。”
宋薇薇看着就觉得触目惊心,这得用镊子一点一点的给挑出来吧,不知道有多疼,她想想就难受。
“你到底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厉柏寒不说话。
宋薇薇咬紧牙关,“你真不去医院?”
厉柏寒没说话,也没动。
宋薇薇知道这人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动,她生气得很,又拿他没办法,想撒手不管他,却又做不到。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你不是心疼他,你只是怕他死了,就不能借种救晨晨了,对,就是这样!
她拼命压下满腔的火气,重新坐下来,“你不去医院,那我来,待会儿弄疼了,你别哭。”
厉柏寒静静地看着她,心里难过又歉疚。
当初他为什么会认为,让她离开他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这么好的她,他怎么舍得推开她?
他以为他送她去了一条康庄大道,却没想到将她推入了一条死路。
他很想抱抱她,问她还疼不疼?
可是他有什么立场问她,她所遭受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当年的自作聪明与心高气傲。
宋薇薇翻找剪刀,动作间明显带着火气的,好在医药箱里配备齐全,她找到剪刀镊子之类的东西,然后拿酒精消毒。
厉柏寒手上全是血污,她先用碘伏擦拭了一遍,血水混着浊液流出来,她看得心惊肉跳。
时不时抬头看厉柏寒一眼,发现他从始至终都不甚在意自己的手,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被盯得很不自在,轻声问道:“怎么受伤的?”
厉柏寒抿了抿唇,感觉到她动作温柔,似乎怕弄疼了他,他声音粗哑,“不小心的。”
想到当时那个瓶子里装着的那些东西,他眼底又翻涌起一股戾气,浑身都透着一股杀气。
宋薇薇感觉到了,见他不想说,她也没再问,拿起镊子开始夹他掌心的碎玻璃片,“玻璃片扎得很深,会很疼,你忍一忍。”
“嗯。”
宋薇薇拿着镊子的手轻轻的颤抖着,她定了定心,另一手托着他没受伤的手背,慢慢夹着玻璃渣。
玻璃渣扎进肉里,实在不好夹,她弄出了一身的汗,才夹出一块,看到涌出来的鲜血,她眼前有些发晕。
其实她以前就晕血,后来晨晨总受伤,一受伤就血流不止,她慢慢就不晕血了,只着急怎么止住他身上不断涌出来的血。
可这会儿,她夹出一片玻璃渣后,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无力为继,可是看他掌心至少有十几片玻璃渣,她吸了吸气,又集中注意力,继续夹着。
厉柏寒像是失去痛觉一般,连手都没有瑟缩一下,他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心里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一个小时后,宋薇薇才把他掌心的碎玻璃渣全部挑了出来,她用棉签重新给他擦拭了一遍,又洒上云南白药,怕伤口感染,她用纱布给他包扎好。
“伤口没好之前不能沾水,还有如果明天感染发炎了,就去医院,别拖,感染了不是开玩笑的。”宋薇薇一边整理医药箱,一边神色严肃道。
她从地毯上爬起来,坐了这么久,又因为注意力高度集中,这会儿放松下来,才觉得浑身酸痛。
她身体晃了晃,下一秒,她就被身后一股大力扯进怀里,腰被牢牢搂住,她跌坐在他腿上。
她浑身一僵,“你……”
厉柏寒将脸贴在她后背上,鼻端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像镇定剂一样将他狂躁的心绪抚平。
“别走,让我抱抱。”
宋薇薇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声音听上去很难过,她浑身僵得厉害,却并没有挣开他。
她试着让自己放松下来,目光落在虚空中的一点上,“厉总,你怎么了?”
他太反常了,先是弄伤自己的手,就算是三岁小孩子也知道受伤了要包扎,他却放任自己的手起脓,再是他现在的情绪。
厉柏寒张了张嘴,半晌才挤出一句血淋淋的低语,“对不起,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