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凌这一趟远行回来确实瘦了不少,好在衣食充足,每天骑马锻炼,身体倒比从前更结实精悍了。宋叔叔把他拉到内室,对着烛火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遍,见他确实没添一条疤,没少一块肉,这才放下心来,顺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感叹道:“没受伤可也瘦了不少,捏着都没肉了。”
桓凌侧过脸挣开他的手指,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
嘶——
这孩子怎么还添了咬人的毛病!
他用力握了握拳头,想用肌肉把桓凌的牙崩开,可惜劳动塑造出的肌肉完全没有武侠片里演的那种效果,桓凌照旧叼着他的腕子,在手腕淡蓝色的血管上轻轻一舔。
脉门血管仿佛被那温热的触觉吓得收缩起来,将血挤回心脏。奔涌的血流仿佛倒灌入脑中,心跳声砰然放大,在他耳中跃动,压住渐渐急促的呼吸。
单身太久的人真是禁不起撩拨。
他不假思索地低下头去吻桓凌,从额头到眼角,想把他的唇齿从自己手腕上拉回来。桓凌却故意吊着他,伸手托起他的下巴,轻轻含住了他脆弱的喉咙:“为兄这些日子跟着殿下在外奔波,连口合心意的饭食都吃不上,可不是饿瘦了?时官儿体贴体贴你三哥,让我好好吃上一餐。”
炽热的气息打在宋时颈侧大动脉上,牙齿微微陷进肉里,让他生出一种被猛兽捕食的错觉,全身肌肉都不由自主地绷紧,脑中一片空白。过了半晌,他才从那种紧张而危险的刺激中回过神,低低地“嗯”了一声。
烛芯久无人剪,发出毕毕剥剥的轻响,丝绸衣料悉悉琐琐地滑动,镂空盘螭玉带扣随着腰带落在地上,发出叮咚轻响。宋时抓他离开汉中前新做的红罗官袍,扯得衣领散乱、肩头皱成一团,闭着眼轻轻喘息:“你起来,让宋叔叔抱会儿……”
桓凌咬着他内衫的衣带,一点点扯开,低声笑着说:“叔叔才这时候就气息不稳,只怕抱不动我,还是我抱着叔叔吧。”
他难得这么配合着叫宋时一声“叔叔”,叫得宋时身心俱畅,如在云端,满心怜爱之情都要溢出来了,只觉着叫他咬上几口都不是问题。
咳,就是不让,该咬的也咬了。
今晚天使都已去了客栈,周王府上也没人会来打扰他们,明天又是元宵正日,什么公务也不用办,夜晚才出去观灯,他们还有很长时间可以消磨。
宋时颤抖着吸着气,抬起腰贴向桓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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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佳节,融和天气。
他们再起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过了午,晴好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屋里,在纱帘上落下一道道细长的光影。宋时睁开眼,便叫这细长的光带晃了一下,偏了偏头,恰对上桓凌的睡容。
他在外奔波半年,劳心劳神,又要操心周王的安危,只怕这几个月来,除在京里那几天,也难得睡个安稳觉。再加上昨夜……也是他出力较多,难怪到这时候还不醒。
宋时舍不得叫醒他,便自己拥被坐起,看着一道道光栏照在他脸上,映得那张脸越**廓鲜明,清瘦得有些嶙峋的意味了。
他恨不能将桓凌留下来,再不许他出去,却又清楚地知道他过几天只怕还要跟周王去甘肃、宁夏巡察,皇命不可误,自己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备些吃食给他补补身体。
罢了,人到哪里能不加班。
想当初他那个民办的小旅行社还不是从上到下集体加班,半夜一个投诉电话就得爬起来解决?桓凌这趟出差虽然不给差旅费,但做的却是卫国安心的大事,将来还可能积功升迁,对年轻人来说其实是好事,不必计较一时辛苦。
宋时昨晚着实被他叫了几声“叔叔”,滋长出了一腔长辈的爱心,伸手帮他提了提被子,盖住颈间、胸前点点自己留下的痕迹,而后缓缓爬向床尾,绕过他下床。
坐在床边换衣裳时,袖口忽然被人牵住,桓凌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还带着半醒时特有的低沉朦胧,低低叫了声“时官儿”。
呵,长辈分了,又不是昨晚叫他叔叔的时候了。
宋时冷酷地拉开他的手,教训道:“多躺会儿,你还想折腾,嫌这几个月不够忙,累不坏身体么?我去厨下看看有没有吃的,等你起来正好吃饭。”
桓凌反握住他的手不放,蜷起身子贴到他背后,环着他的腰,在小腹上轻轻按了按,含笑问道:“我身体如何,时官儿昨晚还没试清楚么?我看天色都将过午了?都睡了半天了,还有什么可累的。”
男人的腰也是不能碰的!
宋时猛地缩紧小腹,身子向后倾了倾,抓住他乱摸的手,咬着牙根说:“别弄!”
腰要断了!
这地方都没有牵引器、按摩仪,真搞出腰肌劳损来,他年纪轻轻的还怎么工作、怎么加班?
“别动。”桓凌低沉的声音和他的几乎重叠起来,在他耳际响起,另一只手在他腰后揉了揉:“只怕是昨晚伤着了筋肉,我替你揉开才好。”
他把宋时捞回床里,双手环着腰细细按摩,一面安慰他:“晚上咱们还要出去见人,我自然知道轻重,不会再劳累你了。”
宋时叫他按得有点舒服,僵硬的肌肉慢慢舒展开,把脖子搭到他肩膀上,浑若无骨地贴在他怀里,适意地叹道:“……那就连腿也揉揉吧,髀肉也有点酸。”
按摩确实能解乏,宋时再下床时便不再觉着那么腰酸腿软,换上新衣裳,将脖颈处隐约露出的红点用朱砂和胡粉调成的肉色汗粉遮一遮,宛然又是一个雷厉风行的知府。
桓凌也换了衣裳,起身凑到他颈后看了看,见还有些痕迹,便接过调好的粉膏替他抹了两处,又递回去叫他替自己抹。宋时比了比颜色差得有点大,抹了还不如不抹自然,便索性扔了汗粉,让他在屋里等一等,自回府衙翻了件雪白的高领针织衫,顺便在自己厨房里提了一盒饭菜来。
大郑原先都是丝绸棉麻的衣裳,只有对襟袄才做成立领,还没有这种将脖子包得严严实实的衣裳。这件立领衫虽是可着桓凌的身材做的,他穿上有点裹着脖子的不适感,扯了扯领子说:“这倒是保暖,只是乍穿上还不习惯。你何不也换一件,比脖子上擦粉挡得严实?”
宋时摸了摸脖子,摆摆手道:“罢了,才过一宿咱们俩就都换了高领,人家一看就知道有事了。不如我这样大大方方露着,别人看我无异状,也就不猜度你了。”
不错,还是这样周全。别人看见他穿这衣裳也只会羡慕他有了新衣裳,自然猜不到他们因何穿这个。
桓凌知道宋时是个要面子的人,自然要顺着他的意思答话,绝口不提满京都在传唱宋状元千里追情郎的故事,周王背地里已将他当成亲家相待的事。
他背转过头悄然笑了笑,去隔避耳房接水洗漱,回来和宋时一道吃了些点心,一道研究新课程。
这几位天使来到汉中就是为学农事,也不必教什么理气之辩,知行之说,直接从如何种水稻,如何分辨磷矿,制取肥料讲起。依着圣上之意,这几位也没有留学时限,正好冬小麦要返青了,也带他们亲到田间,教一教高产小麦怎么种。
北方多旱地,水利不便,能种水稻的地方并不多,小麦才是最主要的粮产。
而小麦亩产如今只有七八斗,也就是不到百斤,他那时代的小麦亩产量却能达到五百到九百斤,最高产量虽然没有广告里的“用了金坷垃,小麦亩产一千八”那么神乎其神,却也能达到一千斤以上。
他们不敢往太高的收成水平上想,只计一亩能收二百斤麦,再加四百斤稻,这一年一亩地便收了六百斤粮。按朝廷粮税三十税一,加杂项征银,输边关的草、豆料等,至多到十六税一……哪怕再算上农家租田皮的三成租子,都缴清之后,这一家能剩下的也有三百七十五斤粮。
二百斤麦,一百七十五斤稻,依时价算来麦子值一两七钱、稻子值二两九钱,合起来有四两六钱。
而原先一亩旱田只能产八斗麦子,算来不过七八钱银子。改成稻麦两收,用化肥促长之后能比原先单种一茬麦子的收入高五倍不止!
拿他自己比喻,就是原先发一篇论文最多赚七八十块钱,现在能赚四百多,这是怎样的飞跃?
他要是突然天降这么一大笔钱,能高兴得立刻把历史上气候变迁、灾害研究的论文都买了!
一般百姓得了这些银子,岂不也要买房置地,买新衣裳首饰、吃穿器用,筹备婚姻、养儿育女……
他们汉中府的经济就盘活了!
汉中经济园这名字取得好,给他们汉中经济发展起了个好兆头!
宋时想得美滋滋的,自己算了一遍帐还不安心,又拉着桓凌替他算。桓凌索性取了纸笔,依着汉中府民田、军屯的数量,分了水田旱地、上中下田,按比例各各计算出来。
合起来约在五百一十五万四千石粮,折银六百余万,征的粮税可有二十万。
是一般年景征粮的四倍。
这么大笔银子,连桓凌算着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下意识看了宋时一眼。宋时的目光就落在他算出的数字上,嘴角微扬,已不知神游到了哪里。
桓凌按着他的肩,把他压到怀里,仿若不敢惊动他一般低声问道:“如今这麦田还是试验田,到下半年……水稻就能有咱们算出来的这么多了么?”
能有。
别处也许抓得不那么紧,但府城之下他还是可以安排人抓过来的。去年各试验田种出的稻子他都当良种收着呢,到时候贷给本府农户,教他们按着他的法子耕种。
就是这个祥瑞嘉禾的种子不足,只要肥施得适时适量,水深浅得当,也差不多能种出他去年的水准了。
现在他们要烦恼的却是农民丰收之后,大量水稻流入市场,他们要怎么建起公平仓平价收购稻谷和稻田里产的其他农副产品,免得汉中府谷价下跌,挫伤农民积极性。
他兴奋得不自觉打起了官腔,桓凌听着这些新鲜词句,看着他脸上隐带得意又极力自持的笑意,不由得跟着他笑了起来,贴着他的脸颊说:“朝廷这回不是派来三位户部员外郎?还有两位储相。都是年轻俊秀之辈,经济大事,岂能不请他们帮你谋画?”
以后这种算帐、稳定物价的小事可以交托学生们解决,他们俩还有许多科学上的大事要研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