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文帝谈话结束之后,姜仪当晚抵达昭阳殿。
晚膳结束,宣萱和楚沁沁都已出宫。
晏璃正坐在案桌前,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摆在桌上的碗,眼神若有所思。
“璃儿。”姜仪走进殿内,抬手屏退左右,“你在看什么?”
晏璃微微抬眸,目光很快又落在碗上:“看这个碗。”
“这个碗有什么问题吗?”姜仪走到一旁坐下来,唇角笑意通透,早已是洞察一切的表情。
“没什么问题。”晏璃淡道,“是我多心了。”
姜仪微默,看着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沉:“璃儿。”
“我答应过皇上,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会尽可能地保全四位皇兄的性命。”晏璃把碗移到一旁,不再关注,“所以有些事情,适当地装点糊涂也没什么不好。”
姜仪心里有数:“你已经验过了是吗?”
“嗯。”
“我明白了。”姜仪缓缓点头,眉眼浮现几分深思,“此事一直是我的疏忽,不过德妃侍疾这么多日子,难道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异常?”
“毒不是她下的,就算她察觉到异常又如何?”晏璃语气淡淡,“万一皇上真的发生意外,她手里攥着个把柄,只要选择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把把柄祭出来,她很有可能就此成为最大的赢家。”
姜仪沉默着,须臾,极为复杂地一笑:“都说宫廷里没有单纯的女人,这话果然不假。”
“皇后忙于政务,应付前朝那么多老狐狸已是心力交瘁,不可能面面俱到。”晏璃说道,毕竟姜仪只是个人而不是神,“何况德妃确实什么也没做,人家只是善于隐忍和装傻,从不多说话罢了。”
“你说得对,况且我们并没有证据证明她是知情人。”姜仪说道,“总之此事到此为止吧,我也不想再多加追究。”
吏部尚书府大逆不道一事牵扯到大皇子,就算被攀咬,但证据到底不是从大皇子手里搜出来的。
姜仪若看在母子情深上饶他一命,只剥了他的爵位,其他人不会多说什么。
可一旦谋害皇帝这件事罪证确凿,那就唯有死路一条,神仙难救。
“今天累了一天,辛苦你了。”姜仪温柔地看着晏璃,“从你来到晋国第一天开始,就处处给我解决难题,我竟觉得你这个女儿非但不需要我撑腰保护,反而处处都在给我这个皇后撑腰。”
晏璃摇头:“不能这么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晋国律法和晋国长公主这个身份的前提之上,若无这些,桃花山上那些男人一人一记拳头,说不定也能把我打死。”
“他们真的能打死你吗?”姜仪不信,“我觉得不可能。”
如果她不是晋国长公主,晏璃就没必要为晋国那些被欺压的女子出头,没理由非要改变晋国沉珂腐朽的制度,当然也就不会遇上这些傲慢肮脏的东西。
所以站在姜仪的角度,不是晏璃需要晋国长公主这个身份,而是晋国需要晏璃这个长公主。
她拥有很多人没有的胆魄和本领,能做到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情。
单凭这一点,姜仪不惜为晏璃打破所有制度,哪怕得罪满朝文武,哪怕与全天下为敌,她也定要把晏璃推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德妃处没一点动静?”晏璃眉梢微挑,“今日桃花山上的诗词花会是她侄子负责主持,我当着晏云的面命人带走了沈望之,德妃不可能到现在还没得到消息。”
“她暂时不会有什么行动的。”姜仪道,“若今日之事只是因为诗词花会而闹大,她或许会出面,但是事情的重心已经从诗词花会转移到吏部尚书的谋逆上。桃花山发生的事情反而显得不值一提,这会儿她不会上赶着让人想起这里还有沈望之的事情。”
“……也对。”晏璃淡淡一笑,“勤政殿争执得那么厉害,却没有人提到沈家和德妃一句,明日之后更是重点彻查齐家一案,谁还会把视线放在沈家身上?”
待沈望之被人冷上一段时间,德妃再出面请个罪,求个饶,或许也就把人放了。
不过晏璃对沈望之也没什么兴趣,她的目的并不是对付沈家。
放不发他,关系不大。
……
翌日早朝,大殿上一片压抑。
朝臣们人人自危的表情,说是风声鹤唳也不为过。
文帝携皇后驾临大殿,朝臣们山呼万岁,不知是不是今天人心惶惶所致,仿佛连气势都比往常弱了许多。
“玉玺一事,是朕想都想都没想到的意外!。
”文帝冷冷陈述吏部尚书的罪状之后,目光缓缓环顾大殿,“自古以来,玉玺一直是帝位传承的象征。新帝持有玉玺,才代表帝位来得名正言顺,代表他是受上苍认可的新帝,但这个前提是新帝持有的是真玉玺,而不是一块仿造的赝品!”
群臣跪地高呼:“皇上圣明!”
“私造假玉玺,朕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文帝端坐在龙椅上,眉目沉厉,“此事由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三司会审,尽管严正查明所有与齐家有牵扯之人,一个不许放过!若有人胆敢从中包庇徇私,便视于跟齐家同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文帝沉默地注视着满殿百官。
待众人安静下来,他才再度开口:“长公主晏璃聪慧敏锐,文武双全,拥有远胜于男人的胸襟气度和魄力,今日起封为摄政长公主。”
话音落地,群臣齐齐哗然。
纵使昨日有人已经知道皇后下的旨,今日听到皇上亲口再说一遍,大臣们还是感到震惊、诧异、不敢置信,以及更多的不愿接受。
“昨日皇后已经下了旨,今日朕当真诸位爱卿再宣布一遍。”文帝目光扫视间,把群臣的表情尽收眼底,“即日开始,摄长公主拥有上朝议事之权,拥有先斩后奏之权。任何人再以她是女儿身而加以反对,便自己脱了身上的官服,携家带口滚出盛京!”
晏铮跪在地上,脸色一片阴沉煞白。
“满朝文武皆是七尺男儿,却无一人比得上女子的胆魄,还有脸处处以男尊女卑的制度说事。”文帝冷冷一笑,“朕也是个男人,还是晋国最尊贵的男人,可朕为晋国男人感到羞愧,感到可耻,你们真是好意思!”
大臣们还未起身,听到这句话,顺势叩首:“臣等该死!求皇上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