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都在，他们心里也都清楚犯上作乱是什么罪名。
即便文帝以前一直心慈手软，总是对几个儿子宽容一些，狠不下心，可这次情况不同。
八皇子在没有兵符的情况下，不知用何种手段收买了京畿卫——这本身就是图谋不轨，那些被收买的将领亦是死罪。
而八皇子还直接把京畿卫调来了宫里，连皇帝直辖的御林军都受到掣肘，这根本就是把帝王尊严和性命一起踩在了脚底。
说他没有谋逆，没有反心，只是为了清君侧，谁信？
殿内压抑而沉默。
说出对德妃的处置之后，文帝眼底划过一抹失望和寒心之色，但是格外疲惫，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再出声。
这位皇上年轻时磨难重重，旧太子府死伤惨重，心理创伤大，登基之后格外珍惜力挽狂澜的皇后和潜邸仅剩的德妃。
或许还有一些看待红尘的意思，不想在后宫变成一团乌烟瘴气，所以直接取消所有选秀的决定，放弃了三宫六院的福利。
这么多年，后宫只有皇后和德妃陪他。
皇后行事果决，掌摄政大权；德妃性情温柔，常常担起伺候皇帝的责任。
文帝尊重皇后，也一直对德妃不薄。
以往就算她犯错，只要不是很过分的，他大多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次……这次他们母子所犯之错，纵然他如何宽容大度，都无法赦免。
文帝整理好心头一闪而逝的怅然，冷声开口：“烦请丞相跟宣将军一同去郊外走一趟，传朕旨意，所有参与谋反的京畿卫将领，千户以上满门抄斩，千户及以下处死参与者本人。未有官职的参与之人，责令每人八十军棍，是生是死，看他们自己造化。”
“是。”纪丞相和宣将军齐齐躬身领旨，”臣等遵旨。“
话落，两人率先告退离去。
文帝有些疲惫：“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们倒好，一个皇子就能让他们忘记自己的职责和军中规矩，这些人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文帝这么多年几乎不管政务，朝政大事皆由皇后做主，这半年才开始上朝，更别说有多久没大发雷霆处置这么多人。
以至于以往在朝中侃侃而谈的御史们，今日都彻底没了话。
历朝历代只要牵涉到谋反，从来都是血流成河，就没有一次是轻飘飘可以揭过去的，宁可错杀一千，不会放过一个。
文帝仁慈宽容大久，以至于让很多人忘了他也是个帝王，可以宽容，但生杀大权始终掌握在手里的帝王。
触及到帝王底线，不杀难消心头之恨。
“皇上消消气。”姜仪语气淡淡，“这么多天都熬过来了，今日璃儿安然归来，对我们来说就是喜事一桩。德妃母子既然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就应该提前预料到这样的结果，皇上不必再为此大动肝火。”
文帝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面上怒火渐渐散去：”皇后说得对。“
这么多天都熬过来了，以后局势只会一点点转好。
他已经尽力去保全自己的四个儿子，可他们自己不珍惜，总是自寻死路，神仙也救不了他们。
文帝稍稍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抬眸看向晏璃：“慕苍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在皇城外军营。”晏璃道，“我们昨日就把军营控制了下来，用半夜时间清点了叛军人数，拟了名单，今早杨屹把京畿卫的兵符送出了皇城，暂时由他掌管军营，安抚住军心。”
文帝缓缓点头：“你们做得很好。”
“九王爷是战神，对控制军营、安抚军心这点自然比一般人强。”姜仪面上浮现些许欣慰，“他确实很适合做璃儿的夫婿。”
文帝点了点头，看向在场的诸位大臣：“宫门戒严已松，诸位都散了吧，这几天劳你们担惊受怕，明日免朝，都在家好好休息一天。”
“谢皇上，谢皇后娘娘。”大臣们行礼，“老臣告退。”
官员陆陆续续走了出去，带着一点劫后余生的后怕，跨出殿内时，看到受刑的晏云趴在春凳上没一点反应，不知是不是疼晕了过去。
只是身体可明显看见阵阵抽搐，后背和臀部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大臣们心情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很快举步离去。
接下来的几日，皇城里注定不会安宁。
不知有多少人将牵连其中，成为午门外刽子手的刀下魂。
殿内只剩下文帝、皇后和晏璃，以及一干宫女。
“此番回来，朕打算立你为储。”文帝示意晏璃坐下，宫人给她斟了茶，“璃儿，你可有什么想法？”
晏璃沉默地啜了口茶：“立就立吧。”
反正四位皇子死的死，伤的伤，皇帝和皇后也没了别的人选。
“你就这般反应？”文帝默默看着她，总觉得她的反应太过平淡。
晏璃眉梢微挑，放下茶盏：“是要我跪下来谢恩，然后诚惶诚恐地说一句无法担当大任？”
文帝：“……”按理来说，确实应该有这样的流程。
姜仪：“……”
“那些都是虚话。”晏璃淡淡一笑，“我不喜欢讲虚的，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文帝表情有些微妙。
虽然他知道晏璃一想直白实诚，但没料到会直白实诚到如此地步。
不过这样也好，比那些虚情假意的强多了。
晏璃语气越爱淡定：“何况摄政长公主跟储君其实也差不多，不值得欣喜若狂。”
“差得多了。”文帝反驳，“摄政长公主只是权力大，储君才有名正言顺继承帝位的资格。”
晏璃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那……”文帝迟疑片刻，“你跟慕苍的关系，你是怎么打算的？”
晏璃沉默片刻，抬手指了指殿外：“外面没声了。”
文帝皱眉：“不用理会他。”
“皇上打算怎么处置晏云？”姜仪淡问，“若是想让他死，就不用理会，或者让殿前侍卫再加五十杖，直接打死了事。”
相反，若是暂时还不想让他死，就先送回王府整治，看什么时候合适再杀。
“我先回长公主府。”晏璃站起身，对晏云是生是死并不关心，“午膳我就不在宫里用了，外面乱糟糟的一团还要善后，暂时没心思吃饭，晚上我跟慕苍一起进宫吧，这会儿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