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可不是明摆着她若是敢离开一步,他就要动手杀了天帝,他自己的亲生父亲?!
她没有想到姑嵩真的有这样的想法,这里是九重天,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去做这样疯狂无人道的事!?
她浑身透骨的冷,慌乱地别开他的视线,连忙快步往外去,几乎不假思索就要驾云往南天门去,可才踏上了云,却又生生顿住。
他一直是那种说得出就做得到的人,既然已经做到这样的地步,又怎么可能退让,她这一离开,他就要动手杀了天帝。
她一时间又想起了那个可怕的梦,再也没法不管不顾地离开,也做不到冷血旁观他做下这天大的错事,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
她与天帝已经决裂,如今甚至还带着恨意和愤怒,宁愿老死不相往来,可姑嵩偏偏是他的儿子……
她再怎么将凡间历劫当成一个梦,沈修止也不会从记忆里抹去干净,如今又怎么可能看着他误入歧途,万劫不复?
想到此,她这一脚无论如何都踏不出去,只得回了自己的寝宫,此事她断不能伸张,若是叫别人知晓了,姑嵩必死无疑。
他也不知怎么就敢将这事告诉她,难道就不怕她宣扬出来?
似玉一时觉得越发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她想起第一次在九重天见他时,他还是安静温和的少年。
那时,她才来了天界不久,性子很是跳脱,也不如现下这般知晓礼数分寸,不过已然看了许多在荒漠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多到她都忘记了以往还曾遇过这么一个少年。
仙门一向规矩森严,外来者少有能在天界修炼的,不过每十年都会有散仙上来,能过了九重天上仙官的重重把关,才有资格进入天界修炼。
他初来乍到,又是从荒漠那一处来,在那里修炼的时日长久,仙力自然不同于温和那一派,带着凶性和狠辣,实力不俗却也惹人忌惮。
她那一日闲着无趣,天帝又不喜她每日蹲在他殿外守着,便使她做了这招仙官,随手一勾就可以招进一个仙者,还可以看看他们比试仙术打发时间。
不过也就初时新鲜,到了后头都是千篇一律的做派,杂味无趣得很,她没什么大兴致,一时间昏昏欲睡,全放手给一旁做惯了这事的仙官们。
一批又一批的散仙进来,年纪有大有小,造化各有不同,修为忽高忽低,参差不齐,说辞却又差不多,她也差不多进入了梦乡。
一旁的入仙薄官,执笔低声讨论,
“我觉着不行,一个来历不明的散仙之子,断不能随意放进九重天。”
“确实,进来的大多知根知底,此人却只有一个名字,连何处修炼都不说,而且出手不含仙者慈悲,端得狠厉凶意,实在太不妥。”
“让他回去罢,这样的收不得。”
似玉迷迷糊糊听了一通,慢慢睁开了眼,看向了台下,一眼就看见了他。
少年深色衣衫洗得已经有些泛白陈旧,在一群仙气飘飘的仙者中显得过于朴素,可陈旧的衣衫却掩不住他的珠玉之姿,少年身姿修长,眉眼已然张开了,介于男子和少年之间,在一群人中颇为出挑,看去第一眼只觉干净,可越看却越觉惊艳于眼前,再张开些只怕更不得了。
许是察觉到了似玉的眼神,他忽而抬眼看来,见她这般卧姿不由错开了眼,似觉不喜她。
似玉自然一眼就认出了他,可不就是当初在荒漠里,那个一去不复返的宠物?
仙官们出于礼节开口询问了在座的仙家们,“可有人要招了这散仙之子入仙门?”
场中鸦雀无声,这自然是没有的,招了仙者入仙门的仙家是要承担仙者以后所有的行为的,如果不是十分看好和满意,是不会冒这个风险的。
一个来历不明的散仙之子,即便仙术是个中翘楚,可太过孤僻冷然,万一往后出了什么岔子,可如何是好?
“既然没有,那便是过不了,下一个。”仙官朝着姑嵩随手挥去,仿佛赶鸡赶鸭般轻视。
姑嵩环顾四周,也知晓了自己不受欢迎,却没有半点在意,“你们的结果不公平,我得了第一,为何不能入仙门?”
大殿中窃窃私语,毕竟实力有目共睹,确没有理由让他退出,可大多皆是暗笑其不自量力,区区一个散仙之子竟然公然更仙官反驳,这般即便进了,也必然是要吃苦头的。
仙官们闻言半点不惊慌,他们什么场面没有见过,这点质疑又怎么会放在眼里,当即言辞严厉反驳道:“想要入仙门,不仅仅要看实力,还要看品行底线,你连何处而来都不说,甚至没有落户,来历不明,我们仙门自然不能收,待你弄清楚了自己生身父母是谁,再来这里大言不惭!”
殿中忽而一声窃笑,私语声渐大,伴随着嘲笑,若是正大光明嫁娶又怎么可能生下私生子,殿中纷纷私语其父母定是毫无廉耻心的下九流散仙。
少年心气傲,再怎么理智,也终究有逆鳞,这逆鳞便是他的父母,生而为人,谁又有资格擅自揣测其不是。
姑嵩唇线抿成了一条线,手慢慢握成拳,用力到指节泛白。
仙官不屑一顾,“还不出去,莫要耽误旁人时间……”
似玉伸手撑着头,侧卧看着姑嵩,伸手指去,玉指芊芊正对上了姑嵩,轻飘飘道了句,“既然没有人愿意领他入仙门,那便由我来……”
场中倏然一静,面容妖冶的女子侧躺于靠椅上,那薄裙下修长细直的腿微微勾起放在一旁木把手上,慵懒中透着些许娇媚,身姿玲珑有致,那柔软的曲线一看就身娇体软,极为惹人注目。
姑嵩眼中的愤怒还未消散,听闻她的声音转而若有所思。
一旁的仙官们闻言诧异,“玉姬,此人不妥……”
“玉姬可要三思,这人来历不明,怎么能招进仙门,往后若是惹了大祸您可是要担责任的……”
“我就是要招这个小东西,有意见吗?”似玉微微侧目看向一旁的仙官,一副不服来打架的凶残做派。
仙官自然不敢跟一只上古凶兽较劲,可又不可能轻易放进这人,只得客客气气跟她讲道理,“玉姬,您看这人连生身父母都不肯说,甚至连来往何处,修炼之地都不告知,仙者事无不可对人言,从来都是坦坦荡荡,哪有这样一问三不知的,想来必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似玉闻言可不理睬,随口就是瞎编,“我还道是什么事呢,这本是要低调行事的,却非要弄得这般一清二楚,这小东西是我一个姐妹的儿子,平日里唤我一声姑奶奶,怎么会是来历不明的人呢?”
姑嵩闻言一怔,思索片刻忽而抬眼看向她,似在观察什么。
仙官们闻言自然不信,“玉姬,您这可不是存心糊弄我们吗,这若真是你姐妹的儿子又怎么会唤您姑奶奶,那可是要唤您做姨母的,您可莫要乱来,这人……”
似玉闻言猛地坐起身,死死克制住变回原身吼他们的心思,不管不顾恼道:“他就是喜欢叫我姑奶奶,你们管的着吗,再多一句废话,信不信我摁死你们?!”她微微摊手,那仙官手中的笔就到了她手上。
她凶狠地大大画了一勾,笔尖出纸,直划出了半张桌子,那气势汹汹的,仿佛再阻止下去,她就要将整个殿劈裂了去,仙官们怕压不住这上古凶兽,一时再不敢拦。
姑嵩视线在她面上停留许久,才微微收回视线,唇线不自觉一弯,还真是一成不变的凶巴巴。
那日招选过后,所有人都散去,却不想他还等在外头,见她出来浅声道了句,“多谢。”看着她的眼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又没开口。
似玉该占的便宜自然不会少占,微微抬起下巴端着长辈的样子淡淡应了声,“嗯,往后可不要叫姨母失望。”
姑嵩闻言不语,似乎完全不太想和她继续说话了。
似玉见状不开心了,她已经既往不咎他往日偷跑之事,不想现下竟还爱搭不理,狮子是这么好欺负的吗?!
她当即走近他,弯腰拿脑袋狠顶了下他的胸膛,又直起身直勾勾地瞪着他,“姨母的话,你听见没?”她眼神施以压力,仿佛他再这般爱搭不理,她就要一爪子摁死他。
她已经不是小奶狮的模样了,身姿出落得极好,靠得这般近多少有些不妥,更何况姑嵩慌忙后退一步拉开了些许距离,匆忙别开了视线。
许是察觉到她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耳根隐隐有些泛红,被逼得没办法才轻轻“嗯”了一声。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可他确实说到做到,一直很努力,努力到凭一己之力在众多仙者中脱颖而出,名声大起,后来甚至拜在了九重天帝仙门下,慢慢成了帝仙最得意的弟子。
再后来似玉便不敢再往下想了,她这一辈子若说亏欠了谁,那唯独就是他了……
那个初见干净剔透的少年,如今历了这么多苦楚,完全是她一手推动的。
她眉眼垂下,独自在殿中坐了许久,看着漫进殿中的流云,神情怔忪,视线也微微放空,思绪渐远。
此后的几日,她每每都一个人去外头探寻,时间过得越久,她就越寻不到蛛丝马迹,姑嵩那处平静到异样,似乎完全不担心被她寻着了天帝的踪迹,让她越来越捉摸不透。
他越是这样放任自己去寻找,就越让她坐立难安,唯恐自己就这么迟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