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逼迫余音,想要挟制余音去做的一件事,如今倒是余音主动站上了祭坛。
意识到这一点后,辟邪有些哑然。
他有些愧疚地抬头,想要循着声音去找余音的所在,却发现余音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宛如与这天地融为了一体。
“救?这片土地不需要我救。”余音的声音犹在继续,“我救的只是自己,以及千千万万与我一样的人。”
仅此而已。
身形彻底消失的辟邪转身投入到了无名海中,他清楚自己这一去,便会与幽冥鬼域一道永远离开此间,与俗世泾渭分明。
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人鬼本就殊途。
余音最后看了眼无名海。
幽暗的海水在日光下毫无光泽地翻腾,风过,纯黑色的浪花飞入半空中,却又在眨眼之后,随余音的力量变得虚无,仿佛刚才只是一场梦。
最终,无名海与幽冥鬼域一同消失了,一如千万年前它凭空诞生一般。
那厢江胜清一路飞驰回了丹青山,可他没能找到裴云英与余音。事实上,这时候别说丹青山了,便是整个道门,都已经沦为了荒芜的废墟。
失去了灵力的法器随处可见。
“音儿做了什么?”如仪跌坐在地上,掩面痛哭,“我的音儿凭什么要做这些?她比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还要无辜……”
江胜清搓着手站在她身后,低声道:“我送您离开吧,天地间的灵气正在消失,您若是长久地待在这里,可能会随之一起消散。”
所谓的离开,正是度化。
这时候江胜清所剩的灵力已经不多了,将这些用在度化上的话,他可能连自己接下来的处境都无法改善。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半点儿犹豫。
对于江胜清的付出,余音看在眼里,也成全他这善举,并没有提前出手送如仪离开。
道门消失的第一个月后,南洲大陆的东方出现了一棵高有千丈的火红色大树,它虽与日同在,却从不遮蔽日光,且背负着天火频现的苍天,仿佛将一切灾厄独自抗下。
在其身下,满目疮痍的土地却并没有因为道门的消失而出现好转,那些癫狂的修行者们穷尽余力想要在俗世里夺得立身之地,却又被年轻一代的修行者合力驱逐了出去。
纷乱始终持续着。
无人关注的西南边陲,灵兰秘境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一个落雪的冬日。
翠绿的丛林里失去了往日的生机,日光再也照不进层层叠叠的树冠,底下丛生的幽暗使得周边的凡人也不敢涉足,便干脆筑起了一道长长的围墙,彻底将其隔绝。
至于不周山——
那些魔物们在日光照进不周时,就已经成为了碎屑,落进了泥土之中。
余音自己倒是很好,从一开始的折磨与煎熬,到后面尝试着去接纳,她渐渐学会了宽慰自己,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场苦修,没有目的的苦修。
春去秋来。
因着道门残余修行者而掀起的波澜,最终湮灭在了岁月的长河之中。
后来,人们慢慢就已经习惯了东边那棵高大的红色枫树,他们将其称为苍神,每逢朔日,便会携家带口的去朝拜,临了还给苍神编出了一个可歌可泣的故事。
谷皠</span>在那个故事中,苍神为了保护凡人而化身苍天大树,以身躯阻挡着天外来火,如此一日又一日,以守护神的形象屹立于东方不倒。
俗世的更迭里,这个故事一代又一代的传颂着。
就这样,苍神陪伴着凡人们走过了无数个日月,目睹了俗世里的日新月异。
直到有一天,清早起床的人们发现苍神不见了,东边初升的太阳旁边再也看不到那抹火红色的身影,其后的苍穹之上,也不再有天火的痕迹。
一切,仿佛只是场漫长的梦。
——
新历两千零一年,东阳市。
穿着白色西服的女孩子背包穿梭于人潮之中,她刚准备走过斑马线,就被身边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孩子给拉住了背包的肩带。
小乞丐?
女孩古怪地扫了她一眼,说:“小妹妹,姐姐赶着上班,你可不可以松开姐姐的包呀?”
一边说,女孩一边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纸币递过去。
脏兮兮的小孩子却没有伸手,也不放手,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女孩,开口时说的话,也是女孩听不太懂的。
最后没办法,女孩只能被迫迟到,将小孩牵去了派出所。
“先把这孩子洗洗吧,瞧这脏的,等下抽个血,看库里有没有匹配的信息。”接警的是个女警,看到小孩子这满头打结的头发,十分不忍心,起身的同时又问女孩:“你叫什么?身份信息填一下。”
女孩哦了声,拿了身份证出来,回答道:“裴云英。”
“姐。”
小孩子哑着嗓子,总算喊出了句在场的人都能听懂的话。
“这孩子叫你姐?”女警有些惊讶。
裴云英连忙摆手,结巴道:“不是不是,我独生女来的……”
她慌张地回头去看那个小孩子,却在对上小孩子那可怜兮兮的眼神时,愣了下,嘴里余下的话也都卡了壳。
“姐。”小孩子又喊了句。
这声音宛如一只手,直接穿过裴云英的血肉,握住了她的心脏。
咚咚。
咚咚。
裴云英心跳如鼓。
鬼使神差般,她起身朝着面露诧异的女警鞠躬,抱歉道:“是,她是我妹妹,我刚才脑子有些糊涂了,可能是发烧了。”
随后,她牵过小孩子的手,转身就跑出了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