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剑自雪中来 > 第5章 天下竟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

第5章 天下竟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1 / 1)

我在桃柳巷这段时间,神将府没再派人对我进行威胁恫吓,我也未见有任何人对我图谋不轨。我深知这份安宁不会持续太久,因此我每天都活得极为小心。我知道,这件事想就这么翻篇,怕也不会是神将府向来习惯性压人一头的作风。而且,我不认为当日神将府那名贵夫人会放过我。想起陆尧震慑神将府两名壮汉时的作派,我便意识到这个人畜无害的狡黠少年,虽说是虎落平阳,尚还未到被犬欺的地步。其实我落脚此处的大多时间都沉迷于书籍,只是闲暇时充当陆尧的眼线,探查狗爷的种种动向。陆尧这间宅院不大,但藏书颇多,最近令我感兴趣的不是贤文典籍,而是天下修士必读之物:道藏经书。大道三千收录于道藏经书之中,千百年来一直被天下修行者奉为必读经典。我年少求学,虽在学堂里摇头晃脑往脑子里强行塞了不少枯燥学问,可不是那种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视为不二箴言的偏执狂。江湖中广为流传,五十岁中举的董如风,及第当日割袍断发登上云海仙宗,坐卧菩提十二年,朝闻道,暮渡劫,被天下仕子齐尊高呼“圣人”,风光无二。读书人不再视功名利禄为首要追寻的目标,有了董如风这个先河,追随他足迹的书生不计其数,时下“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的思潮大盛,文人修行之风愈发高涨,读书人也不再局限于走仕途这一条路。我至今尤记董如风那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不知点醒了多少执迷的书呆子。而今,我已弱冠之年,修行或许不晚。这几日我思来想去,读书固然能够明智,走仕途登堂入室,光耀门楣。可想要在这暗流涌动的洛阳城混个出人头地,并且一路安然无恙,怕是得有些修为傍身,才能真正做到披荆斩棘,无往不前。再不济,也得掌握些保命的手段不是?倘在遇到像神将府府兵那样的威武壮汉,也不至被逼到走投无路,只能任人宰割。这毕竟是靠拳头说话的世道,拳头的软硬很多时候代表了话语权,天下并非看似那般太平祥和。神将府咄咄逼人的跋扈之势,便是最好的例子。这件事从某一方面给了我一个警示,人若没有足够的实力,连路边的狗都不会拿正眼瞧你。因此,摸索修行之法,对我来说已经迫在眉睫。况且修行之路漫长,无法一蹴而就,这对于我这等年纪的渴求者而言,宜早不宜迟。自天下以道统为尊,道藏经书确立三千大道,世间所有修行便避不开这些前人概括的要义精髓。通过这些时日对道藏经书的钻研,我大致有了些修为方面的了解。人固灵息而强筋骨,聚纳天地之灵为自身所用,被世人普遍认同和遵循。天地浩瀚,法门无数,修行之路纵然繁多,三千大道与无数小道并立,大致殊途共归。修行之法历经千年衍变,在无数前人的开拓之下,已经发展到不可动摇的巅峰地步,在每个修行者心中变得无比重要,无可替代。纳天地真灵为九息,强血脉身躯,故而圣人有云:朝闻道,夕死足矣!于是境界之分便有了闻道、入朝、蓦首、大盘四境。一步天象渡紫电天劫,成功抵挡滚滚紫电天雷便是入圣。一朝入圣,凡人不朽!倘若有幸破生灵桎梏飞升九天,更是受世人香火顶礼膜拜,齐呼一声天人,寿与天齐!天人是否立于世,全凭天意。倘飞升之时不幸被九天雷劫劈个形神具毁,即便飞升也是徒劳枉然。故而世间圣人寥寥,而天人更是凤毛麟角......我是从未顶礼膜拜过天人,更未曾见识过圣人脚踏虚空,好似踩天梯攀穹顶的出尘风采。儿时,我听鄂州城里的说书先生说,圣人打架就好比神仙斗法,那场面不见得血雨腥风不可开交,但动静绝对惊天动地,风云变色。此等恢宏场面,道行尚浅的修行者想大开眼界,都得躲在百丈之外,否则强者碰撞产生的强烈威压,能瞬间将旁观者五脏破损,灵识震荡。传言中蛮夷十六部东侵之时,便有过一场圣人间的巅峰对决,据说打得天昏地暗,就连四时季节也发生了剧烈变化,此事一直在民间有着诸多传闻。这场强者对决旷日持久,来来回回总计交手数以千百招,当朝国师黄良与魔祖娿蛮在不可知之地激战三日,影响之大,已然名列史册。二人激战当日,整个北境连同漠北黑云压城,天地震颤,二人竭尽全力从天地到虚空,激烈交手险些折毁天柱,令北境虚空坍塌!圣人的实力尚且恐怖,天人交战,岂不得把天捅出个大窟窿!这一战,使世人对圣人的恐怖力量有了全新的认知。也正是这一战,各方势力与诸多宗门对修行实力的追逐越加疯狂。而今,沿洛河牡丹花堤以及茂密柳林而建的清风明月楼内便坐镇一位圣人级别的强者。此人,正是儒道至圣郑太白!这位圣人可是曾经放出狠话,不破如磐桎梏成为天人,余生不下书楼参与世俗纷扰。读书读出个圣人衔,自打天下以道为统,三千道途分立,已逾数千年,也不过寥寥几十人在册。故而书中是否存在黄金屋,又是否在某份书简经卷之中的某章某处藏有颜如玉,同为读书人的我至今不得而知。用先贤教诲解释:读书使人明智,可尽信书又不如无书,二者本身就是一个有趣的矛盾。郑太白在圣人境界上攀爬至何种高度,目前尚未可知。不过这位圣人潜心修学痴迷书海数十载,怕是还未真正跨越提笔点墨绘江山的层次。否则岂会郁郁沉冥,久困书楼不出?唯恐天下不乱,喜欢搅混水的陆尧,自从买下狗爷,就没完没了地嘟囔着,撺掇狗爷上清风明月楼挑战郑太白。好在狗爷没中陆尧的激将法,这厮拖延有道,回击陆尧的理由永远都是:“待守孝麻子将桃木剑送予我玩耍,再上清风明月楼不迟!”

这种敷衍回答得到陆尧的回应有且只有一句牢骚:“我呸,糟老头子坏得很!”

二人时常因此事不欢而散,互不顺眼。于是陆尧开始贯彻眼不见心不烦,成天围着洛河不是钓鱼就是闲逛,那份隐忍与耐心,在同龄人中实属罕见。至于不着调的狗爷,依然每天拎着酒葫芦与一帮顽劣孩童侃山。时不时寻些刺激,狗爷不是翻韩寡妇墙头偷窥揩油,就是抱着缺了口的陶碗,盯着街市中来来往往扭着臀部的风韵娘子一边猥琐淫笑,一边用抠过脚丫,挖过鼻孔的手往嘴里嘿笑着刨食。因为狗爷的存在,我从来到桃柳巷那天起,就没少遭受外人的白眼。整个院中最老实本分的,怕只有我和那只安分守己的大黄狗了!有关陆尧身上的九龙缠身,我在与狗爷混熟后才知道,陆尧身上那九条游动的灵兽,并非龙,而是蛟。有关灵兽与宿主之间的共生关系,我还特意查阅了不少异志奇录。据《天方志示录》所载,蛟龙缠身是以寄主身体为养器,用自身肉体精血为补品,待蛟生双角用圣人之血诱出......一蟒折十度春秋,一蛟折一甲子之寿......因此陆尧身上这九条幼蛟,得折他五百四十年寿命。听到这种说法,我委实费解,甚至觉得书中所言未免有些浮夸,陆尧不过十六七岁,何来五百多年寿命,活蹦乱跳至今?而且寿命难道还能透支?就算阳寿能够透支,凡胎肉体又何来五百多年的寿命,即便超凡入圣,跨过天人门槛,三百年春秋已是极限。因此书中所言,让我反而更加困惑。困惑此事的不止我一人,和我同一个屋檐生活的狗爷同样有些好奇。为我答疑解惑的狗爷起初也没看明白,后来他估摸着陆尧体内的九蛟应是被某位强者压制在他的体内,长此以往,得以让幼蛟与宿主共生。只不过这种共生关系难以维持,撑死不过二十年。也就说,如今的陆尧还有三年的寿命。若是三年内,他无法用九个圣人之血诱出体内幼蛟,那他距离爆体而亡也就不远了。这就难怪身为质子的陆尧能够安然离开泾国,转而来到洛阳。太子丹自杀,身为渭国皇孙的陆尧按照惯例要继续为质,可一个注定很难活过二十岁的少年,就算继续为质,也不再对泾、渭两国形成任何牵制作用。想到此处,我隐隐为千疮百孔的大周王朝而感到担忧,这层隐患怕是又要引起一场诸侯争霸。骨子里注定难以更正,那文人独有的多愁善感,与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忧国忧民使我不由感慨:“天下竟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

我怅然失意地望着院落上方的蔚蓝天空,错综复杂的洛阳城,前路迷茫的我,未来将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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