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水涧工程事故发生后的第三天,社交媒体上的舆论风暴仍在持续发酵,长明办公大楼外围被各种标语刺目的横幅占满,大批维权房主和工人家属声讨,要求长明负责人出面给大众一个交代。
楼底的玻璃窗被全部砸烂,泼满红油,喷漆,事件愈演愈烈,内部员工纷纷离职,人心惶惶。
集团股价持续跌至新低,银行信贷部下了最后期限,高达几十个亿的资金缺口让所有人望而却步。
就在业内以为长明这次已经路入绝境,只能向法院申请破产的时候,沉河站出来了。
上午十点,沉河官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外正式宣布,将于本月月底与长明集团举行合并签约仪式。
此消息一出,圈内一石激起千层浪。
沉河作为近几年迅速崛起的业内新贵,发展势头十分强劲,早有人看好沉河五年内将取代建筑行业原三大集团,坐稳龙头位置。
一个发展蓬勃前景无限,一个濒临破产声名狼藉,无论从资金实力或是业内口碑上看,都不像是往常商业合作共创双赢的局面,更像是沉河孤注一掷的拼死相救。
所有人都以为沉河总裁疯了。
顾霭沉自己也是。
从遇见她的那天起,他就再没理智过。
利好消息一经放出,长明股价虽然仍在下跌,但趋势已较前两日大幅度减缓。大众和媒体都在观望形势,等待明天下午两家集团首次合体的新闻发布会。
傍晚时分,老刘在楼下等她,帮她把行李搬上车。
坐进车内,老刘略微担忧地问:“明小姐,您已经决定了吗?”
“什么?”明晞一时没反应过来。
老刘问:“您真的要嫁给那位先生吗?”
明晞眺望着窗外飞速变幻的街景,夕阳洒落她精致的面庞,晚风吹起长发飘拂。
昨晚是她回国后睡得最好的一晚。
半夜没有因为噩梦突然惊醒,也没有因为情绪压力彻夜失眠。
离开办公室前,他对她说,把一切都交给他。
于是心里怀揣的那些不安和害怕,就这样安然落定了。
明晞思绪不知名地远飘着,过了许久,她像是毫无意识的,又像是遵循着自己内心的本能,很轻地点了下头。
“是要嫁给他的。”她说。
老刘为明家打工多年,当年也见过顾霭沉几次,但每次都是匆匆一瞥,了解不深。时隔多年,老刘只知道明晞在高中时确实谈过一个男朋友,还因此和明湘雅对立,却不知对方就是现今的沉河总裁。
老刘想起林文枫的事,林家是明湘雅千挑万选出来的夫家,谁能想到林文枫外表斯文有礼,内在竟是这样的人。
他深深叹气:“也不知道那位先生对您好不好。”
“他对我很好。”明晞说。
老刘点点头,放心了些。
随后,他又颇为忧心地问:“那明小姐,这件事您已经告诉主席了吗?”
明晞顿了顿,说:“还没有。”
“现在新闻闹得这么大,主席总会知道的。”老刘说。
明晞还没有把她决定和顾霭沉结婚的事告诉明湘雅。一来明湘雅现在身体不适住院,需要静养,不宜多受刺激;二来明湘雅当初对顾霭沉抱有偏见,一直反对他们交往……最近又发生了这些事,公司上下乱作一团,她实在无力招架。
明晞叹了口气,说:“能瞒一天是一天吧。总之我决定要嫁,妈妈也是拦不住的。”
轿车缓缓驶入君域公馆,上回来时匆忙,明晞还没好好逛过他的住处。这带是沉河旗下开发的高级别墅区,临江南岸,远离市区嘈杂地段。八壹中文網
夜晚灯幕降临,江河流淌,灯光和夜景都美得静谧。
阿姨出来迎接她,帮她把大包小包的行李提上二楼。明晞四处看了眼,问:“顾霭沉呢?他还没回来吗?”
“顾先生今晚加班,要晚一点回来。”阿姨说,“太太,需要我帮您给顾先生打个电话吗?跟他说您已经到了。”
“啊,不用不用。”明晞赶忙摆手,“我也就随口问问。他忙的话就别打扰他了。”
“是。”阿姨应。
朝前走了两步,明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刚刚……喊我什么?”
阿姨又规规矩矩地喊了一遍:“太太。”
明晞:“……”
明晞脸颊微热,竟觉得不太好意思:“你怎么知道……我和他……”他们决定结婚的消息还没有对外公布。她原以为顾霭沉会在今早宣布企业合并消息的时候一起公布的,但他没有。
她想大概是顾及她之前和林文枫有过婚约,现在舆论甚嚣尘上,顾霭沉想缓一缓,挑个更好的时机。
这阿姨只见过她两次,以顾霭沉的性格,肯定不是他吩咐阿姨这么称呼的。
阿姨询问:“您觉得哪里有问题吗?”
“也不是哪里有问题……”明晞犹疑道,“你怎么知道我和顾霭沉的关系?是他告诉你的吗?”
“顾先生没有说。”阿姨解释道,“但顾先生今早吩咐了,以后家里会多一个人,让我们好好照顾。顾先生从来没有带过女孩子回家,他这样吩咐我们,您对他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噢。”明晞心头一暖,唇角忍不住扬起。
上到二楼,阿姨开口:“太太,您的房间……”
明晞主动问:“对了,顾霭沉睡哪个房间?”她指了指格局像主卧的那扇门,“是这间吗?”
阿姨话说一半又咽了回去,顿了顿,应道:“是。”
“今天辛苦您了,行李我自己收拾就好。”明晞开门进去,对阿姨笑笑,“晚安。”
阿姨:“……”
卧室门合上,阿姨站在原地懵了好一会儿。
今早自家老板还特地吩咐过,因为担心女主人刚来不习惯,让她把旁边的卧室收拾出来。
老板向来性子清冷,话不爱说透,但阿姨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年轻时候什么小情大爱没经历过,一间屋子哪有男女主人分房睡的道理。
阿姨在心里擅自揣摩着,从老板有限的言语之中抽丝剥茧地分析出这段感情很有可能还只是老板单相思的阶段,女主人其实不怎么喜欢自家老板,以至于同住一屋檐下都不愿意和他同房就寝。
为此阿姨擅作主张,一声声太太喊得铿锵有力,替自家老板表明深深的诚意和决心。
可谁知刚上二楼,她还没来得及说隔壁卧房的事,女主人就一溜烟地钻进自家老板屋里了。
阿姨站在门外深思熟虑三秒。
觉得自家老板和女主人的关系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明晞带过来的行李不多,只收拾了几套出席正式场合的礼服,其他一些日常穿用的东西,有需要让阿姨再买就可以。
收拾完衣服,明晞朝后仰躺进床,定定地望了几秒头顶的天花板,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一小抹弧度。
她卷着被子往床边一裹,脸蛋儿埋进枕头里。
他的房间,他的床,他的被子,到处都是她熟悉的气息。
心里好像突然就变得很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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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霭沉回到家中已是夜晚九点半,阿姨正在别墅庭院打理草坪。他看见偏厅摆放的几只行李箱,粉红粉红的,都是女孩子喜欢的款式;又抬眸望了眼她卧室的方向,门关着,灯也没开。
这么早就睡了?
也是,这几天她应该很累。
顾霭沉没多想,去书房把公文包放下,便径自回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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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晞心满意足地在床上滚了一大圈,趁着时间还早,抱着毛巾钻进浴室,打算泡个热水澡。
她松开挽起的长发,边哼着轻快小曲儿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个光光,很有仪式感地朝堆满泡泡的浴缸中倒了点精油,洒了几捧花瓣,再点上一排清幽的香薰蜡烛。
水雾氤氲,烛光摇曳,加上一只漂亮美丽的小仙女,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完美无憾。
明晞长腿优雅一抬,正准备踏进浴缸里,忽地想起自己忘了拿换洗的衣服进来。
于是她半空中的小腿临急临忙地打了个弯,落回拖鞋,拿浴巾裹在身上,开门出去。
浴室和外面的大门同时打开。
两人皆是一愣。
顾霭沉松领带的手滞在半空,看着面前光溜溜只裹着一条浴巾的人,神情复杂道:“你……”
明晞今夜心情很好,见他站在门口,竟冲他灿烂地笑了笑:“你回来啦?”
顾霭沉:“……”
“我洗澡忘记拿衣服了。”明晞脚步飞快地窜到衣橱前翻出自己的小睡裙,又一溜烟地钻回浴室。
从门后露出个眉眼精致的脸蛋儿,对他说:“不用管我,你继续。”
顾霭沉:“……”
她在里面冲凉,水声淅沥,并伴随着她那用独有的甜美声线,演唱出来略微跑调的歌曲。
顾霭沉先是就这么原地站了会儿,手脚没有动作。以往他下班回家,习惯了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生活,现在突然多了个人在他面前活蹦乱跳的,竟有些缓不过劲来。
他抬手抠抠眉毛,心不在焉地扯下领带,扔到一旁的编织篓里。
被窝有折痕,不难猜出刚才有个捣蛋鬼抱着他的枕头在床上滚了一大圈。
另一只枕头还给滚到了地上。
顾霭沉捡起枕头拍了拍灰,在床头放好,走到衣橱前拿更换的衣服。
刚打开,女孩子各色款式的衣服塞满了架子,和他的衬衫西装挤在一起,有露背的,抹胸的,v字领的。
底下还放着各种蕾丝花边的内衣和小内裤。
顾霭沉:“……”
顾霭沉眼尖留意到挂在自己衬衫衣架上的细带,他脑子忽地也不知是被什么抽了,食指动了动,勾着那条蕾丝边的肩带缓缓往外扯——
扯出来一件完整的前扣式内衣。
顾霭沉:“……”
曾经在工地上泡了五年,每天不是对着尘土飞扬的拖拉机,就是对着硬邦邦的混凝土浇灌,要么就是下班回到工棚里,对着工人们毫无美感可言的四边形花裤衩的顾霭沉。
他已经多久没见过女孩子的内衣了?
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于是当这件新奇之中又带着一点点小性感,玫瑰花香之中又蕴含着一点点女孩子芬芳的内衣抽丝剥茧般逐渐展露在他面前的时候,顾霭沉感受到了胸腔中久违的,属于男性的强烈震动。
他甚至眉心微拧,唇角紧绷,像个思维严谨不允许出现半点差错的数学家,用对待一道仿佛穷尽全人类智商都难以解开的谜题的严肃态度,把这件内衣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反复不遗漏丝毫角落地进行了地毯式的深入研究。
顾霭沉得出了结论。
这种款式的内衣——
他还没有解过。
与她高中时候穿的那种,脖子后边系着一根绳带的不太一样,这种前面是有个扣子的,看起来闯关级别更高的样子,大概是个需要在特地条件下才能解开的机关。
顾霭沉拎着扣子往旁边扯了两下,没扯开。
顾霭沉:“……”
顾霭沉觉得一定是自己的打开方式不对。
于是他又拎着这件内衣翻了个面儿,试图找寻更多破译机关的讯息;
发现在内里处,有一片小小的白色标签。
70a
尺码?
顾霭沉盯着标签仔细研究了一会儿,凭借自己超乎常人的聪明才智在脑海内迅速推断分析——
就和高中时候的学业成绩一样,分为abcd四个等级,a级是最高级的,最优秀的,傲视群雄高高在上谁也无法取代的。
也就是说,a这个尺寸,是所有码数中最完美而性感的,代表着一个女人身材的巅峰高度。
是的没错,一定是这样。
顾霭沉在心里盖棺定论。
浴室的水流声停止,为了防止里面的人出来时看见他正在研究她的内衣,误以为他是个对女性内衣有特殊癖好的变态。
顾霭沉默默将那件前扣式小内衣挂好,以一种古代大臣向朝廷敬献什么珍稀贡品般的庄严的态度,缓慢而肃穆地,将它整齐摆放回衣橱里。
拨开旁边自己的衬衫,不让闲杂物品挨碰到它,给它留出一个独有的专属空间。
眼神之中深深凝望,还饱含着一点点未能成功解开的深切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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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晞洗完澡出来房间已经没人了,床铺被他收拾得干净整齐,衣橱门是合上的,她乱塞一通的衣裙也被分类挂好。
阳台落地窗关得严实,许是怕她夜晚吹风着凉。
屋子里只开了床头一盏柔暖的射灯,光影朦胧,每个角落都安安静静的。
看了眼时间。
快十点半了。
这个点数不在房间睡觉是要去哪?
明晞拿浴巾擦干头发,解开手机屏幕,正琢磨着要不要给他发条消息,阿姨在外面敲门:
“顾先生。”
明晞扔下毛巾,小跑过去开门。
阿姨手里端着一杯温水,和用小药盒装着的几颗药片。
明晞说:“他不在房间。”她脑袋探出门口,在过道外四处张望,“我也想知道他去哪了。”
阿姨顿了顿,朝尽头那间屋的方向望。
“顾先生在书房。”她说。
“这样啊。”明晞目光留意到阿姨手里的东西,问,“这个是?”
阿姨说:“是头痛药和安眠药,最近顾先生头疼得频繁,要提醒他吃。”
明晞怔住,“他不舒服吗?”
“头疼是老毛病了,顾先生以前下工地的时候受过伤。”阿姨解释道,“顾先生一直以来睡眠也不太好,经常要靠药物才能睡着。”
他以前高中的时候好像是没有这些毛病的。
明晞看着那几颗药片,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明晞接过阿姨手里的水杯和药盒,说:“你去休息吧,待会我拿去书房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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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萧辞发来视频汇报。
顾霭沉看着屏幕那头的人,问:“这么晚,什么事?”
“顾总,明平峰的事有眉目了。”萧辞说。
顾霭沉微微皱眉。
萧辞:“根据最新消息,明平峰昨天下午在珠海那边露过面,他根本没出国。估计是事情发生突然,他还没来得及逃走。”
顾霭沉道:“出事第一时间长明相关人员已经向警方备案,现在全世界都在找明平峰,他不可能逃得掉。”
“我已经让我们这边的人上珠海,估计很快就会有消息。”萧辞说,“另外,明水涧工程事故的调查情况有新进展。”
“大楼整体是向南倾斜倒塌的,但在倒塌过程中楼体并未完全粉碎,这种情况在业内十分罕见。且高层建筑的桩基一般深达20至30米,由钢筋混凝土建成,明平峰虽然擅自修改了钢筋配比率,但他好歹是从业超过二十年的工程师,照理来说不会犯这么致命性的错误才对。”
“除了雨水加速桩基倾斜的情况,还有没有别的可能?”顾霭沉问。
萧辞说:“现场调查的人告诉我,他们在混凝土横切面上,发现了少量的蜂窝状空缝。”
顾霭沉神色微凝。
萧辞犹豫道:“顾总,您看这件事……”
顾霭沉指尖轻叩了叩桌面,沉吟半刻,道:“先把明平峰找回来,他才是最清楚整件事背后操作的人。明水涧事故重大,总工程师,安全主管,总包方,施工方,一个也别想逃掉。”
“是。”萧辞应。
挂断视频,顾霭沉摘下眼镜,闭眼疲惫地揉了揉鼻梁两侧。
门外被敲响。
顾霭沉微吸一口气,缓了缓精神,坐直道:“进来。”
门把向下拧动,房门慢慢拉开一道间隙,从后面钻进来个小脑袋。
长发滑落她纤瘦的肩膀,带着几分调皮。
顾霭沉微愣。
明晞整个身子挪进屋里,小腿朝后一勾,把门合上。
她端着杯子和药放到他桌前,“阿姨说要提醒你吃的。”
顾霭沉看着面前的东西,没说话,像是在出神思索些什么。
明晞问:“你不吃吗?”
“睡前吃,这个吃了人会犯困。”顾霭沉说。
“你还不睡吗?”明晞看了眼时间,“马上就十一点了。”
“还有一些工作要处理。”
顾霭沉说完便打开工作邮件,逐封查阅。屏幕上的蓝光隐隐照映在他英俊深邃的侧脸,更显得他平静,冷淡。
话语里也听不出多少情绪。
九年的分别,有些隔阂不是说消除就能消除的。
书房安静,只有他们两人。耳旁时钟指针细微的跳动声,以及他指尖偶尔敲击键盘的声响。
明晞在他身旁站着,看着他专注工作的模样。
他要留下来,她又不想自己一个人回房睡觉。
明晞原地踯躅许久,鼓起勇气开口:“我留下来陪你,可以么?”
她声音很轻,软软糯糯的,带着一丝撒娇般的怯意。
顾霭沉手上动作有几秒停顿,似是没料到她会主动提出。
过了会儿,他说:“可以。”
明晞立马笑盈盈地拉了把椅子过来,挨着他身边坐下,纤细双臂环抱住小腿,下巴搁在膝头。
眼眸明润,清澈,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他,像是乖巧等在主人身边的小动物。
明晞问:“你的工作邮件,我就这么看着没关系么?”
“没事,就是一般的工作消息。”顾霭沉说。
“噢。”明晞手心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现在早晚温差大,她洗完澡身上穿着件吊带小睡裙,胳膊和腿都露在外面,有些凉了。
夜风吹进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啊嚏——”
明晞抱着自己一整团地往椅子里缩。
顾霭沉顿了顿,看向她,“会冷?”
“有一点。”明晞吸了吸鼻尖。
顾霭沉起身去把落地窗关上,见她穿得单薄,又拿来衣帽架上的西装外套。
他把外套披在她肩头,朝中间拢了拢,挡住寒风。
她身材纤瘦,那么大的外套像是能把她整个人裹住。
顾霭沉替她整理衣衫,又帮她把压在衣服里的长发捋出来。
“太晚了,你先回去睡吧。”他说。
明晞直巴巴地看他,“我要等你一起。”
她的面庞清丽而倔强,光影晕染在她乌黑的眼瞳中,像是清澈水光荡动。
顾霭沉记起她少女时候的模样,其实和现在所差无几,这么多年过去,她依然还是很美。只是许久了,她没有再这样真诚地和他相视。
这些年她一直在逃避,不肯面对他,把她的心藏得很深很深,他思念,追逐,也早已遍体鳞伤。
顾霭沉静静望着她,手上的动作缓缓停下。
周围寂静,仿佛能听见彼此心跳的交织。
忽地,明晞眼睫很轻地掸了掸,如同蝴蝶轻盈扇动的翅膀。目光沿着他的面庞下移,落在他冷淡微抿的薄唇。
在某一个特殊的时间点,心弦撩动,促使她此刻本能地,想要对他做某些坏事。
明晞从椅子里站起身,踮着脚尖靠近他,他高拔的身躯和清冷的模样叫她像是要摘山间冷月般遥不可攀。可她曾经也是这样,总喜欢调皮地撩逗他,小手主动牵住他身侧的大手,凑上去亲吻他。
四片唇瓣相触的一瞬,顾霭沉瞳孔深处剧烈地颤动,竭尽全力抑制的情感在此刻分崩离析;
她发丝间散发的淡淡的香气,曾经缭绕在他无数个午夜梦回中,渴望与她亲密的纠缠。
只是一个吻,便足以让他的理智击败溃散。
下一秒,明晞脚下一空,整个人被他揽腰抱起,他眼底情感深邃如同怒海翻滚,掀起滔天巨浪,瞬间将她倾覆;
她仰躺在书桌面上,眼前男人宽阔肩膀沉下,挡去视野里所有的光亮。她急促地喘着气,五指忍不住穿进他的发丝,扬起下颌让他吻得更深。
他的吻渐渐从她的唇瓣,到颈脖,到锁骨;外套滑落在地,睡裙也被掀至腰上。
与他共同沉沦的一瞬,书桌因为承载着两人的重量而发出不堪负荷的摇撼,天花板上投落的灯光叫她头晕目眩;一切都来得过于急切,他少有这样失控的时候。
她险些承受不住,指尖抠进他的肩膀里,忍不住低低轻唤。
顾霭沉动作停了。
眼底情绪尚未完全褪散,目光落在女孩因为疼痛而微微拧紧的眉心,心头泛起一丝懊悔。
“明晞,对不起。”他低声说。
明晞搂着他的脖子,气息还没有完全平复,眸光软得像水,“霭沉……”
顾霭沉没有等她说完,兀自替她穿好衣服,拾起外套将她包裹,抱起她往卧室走。
顾霭沉把她放进被窝里,替她盖好被子。明晞挣扎着想起身,被他摁住肩膀。
两人的亲昵戛然而止,而对方似乎没有再继续下去的意思。明晞对他突然的变化不了解,轻声询问:“你怎么了?”
她犹疑地抿抿唇,“你不想要吗?”
“想。”顾霭沉凝视她,眸光很深,“你可能不知道,我都快要想疯了。”
“那……”
“但是明晞,”顾霭沉嗓音发哑,“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卑鄙。”
明晞微怔。
“明晞,我也是个会有私心的男人。可能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美好,也没有那么伟大。也许这些年……我也变了很多。”顾霭沉艰涩而缓慢地说。
更多的,他没有再说下去,深深眸光中思恋和痛苦交杂。
今晚的加班只是一个借口。他故意在公司拖到很晚才回来,是因为原来他也会害怕,怕她会中途反悔,又或者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再一次从他身边逃开。
她离开他太久了,让他觉得每一天连活着都是煎熬。
直到他回到家里,看见她摆放在客厅的行李,她真切地出现在他面前,他那颗烦乱的心才终于落定。
但人的本质是贪心的,得到了一些,就想要更多。他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情愿,他利用手段把她带回身边,她主动靠近他,与他亲昵,他欣喜若狂,内心却也无时不在提醒着他的卑劣。
其实,即使她最后仍然不答应,他也不会真的放任她不顾。
那个作为通过投资审批的交换条件,只是出于他有些可耻的私心罢了。
她现在就在他面前,他却不敢开口向她确认。
原来他真的很害怕听到,她会告诉他,九年前她真的后悔过。
如果他的强势会让她害怕逃离,那所有的痛苦不如就让他一个人承受。即使她曾经真的放弃过他,后悔与他在一起,但只要她现在还在他身边,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她面前,他所有的原则底线都可以退让。
在她面前,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男人罢了。
顾霭沉拨开她脸颊的发丝,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对她说:“睡吧,明天还要开发布会,养好精神。”
明晞望着他,“那你呢?”
“我处理完工作就睡。”顾霭沉说。
明晞总觉得他今晚情绪不对,具体又说不上是哪里。他这样清冷的性子,情绪心思都藏得很深,不愿对外展露半点。
顾霭沉站起身,明晞牵住他的手,像是挽留。
她微微启唇,想对他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她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彼此都想要靠近一步,可九年的分别就像一道辟开的楚河汉界,让两人的距离变得望尘莫及。
想要好好的述说,却不知该从哪里谈起。
良久,顾霭沉把她的手放进被窝,替她掖好被角,轻声温柔说:“睡吧,不要乱想,我会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