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河长明合并签约仪式当天,会场已有大批记者守候。酒店房间内,萧辞在向顾霭沉交代相关事宜。
“会场方面已经准备好了,今天邀请的都是业内知名媒体,入场会经过安保严格检查。另外也按照您的意思,加强了内部安保管理,非受邀媒体和相关工作人员一律不允许入内。”萧辞说。
顾霭沉解开衬衫领带,换另一条系上。微扬起下颌,在镜前整理衣领,“有梁子尧的消息了没?”
“警方还在追查他的下落,他无法出境,应该也跑不了多远。”萧辞问,“您是担心梁子尧会伺机报复?”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顾霭沉透过镜面看他一眼,“今天出席的媒体众多,不能出任何意外,让保安盯紧点。”
“是。”萧辞应。他从裤兜里拿出一只戒指盒,递过去,“另外顾总,这是您今早让我去帮您取的戒指。”
顾霭沉接过打开,里面安静躺着两枚款式清素的对戒。
眸光不自觉便柔软了一分。
门口服务生礼貌地喊:“主席。”
萧辞顿了顿,从沙发起身。见明湘雅进来,顾霭沉微微颔首,“您来了。”
萧辞向明湘雅点头,礼貌示意。
明湘雅在对面沙发坐下,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戒指盒,“是结婚戒指?”
“时间比较急,准备的也匆忙,等正式婚礼再找人设计一对。”顾霭沉说。
明湘雅淡淡地笑,“你有这个心,我想小晞是不会介意的。”
顾霭沉想起在家她总喜欢和他闹些小脾气,每回都要他哄着。眼中浮起淡淡笑意,“希望。她这些年是越来越不好哄了,怕她不满意。”
助理旁边提醒道:“主席,时间差不多了。”
明湘雅点点头。
她和顾霭沉起身,一起往会场方向走。
下到酒店大堂,碰上几家相熟的记者,顾霭沉和明湘雅稍作配合,停下来合影。
顾霭沉想起什么,问:“明晞呢?”
“那孩子下车的时候说妆花了,去洗手间补妆了。”明湘雅看看时间,“应该等下就会过来。”
记者给他们拍了几张照,问:“顾总,听说您和您的未婚妻在高中时候就认识了是吗?”
“交往是在高中的时候。”顾霭沉说,“认识要更早一些。”
记者说:“方便透露一下吗?大众都很好奇呢。”
顾霭沉礼貌笑了笑,“不太方便透露的,不好意思。”
记者和沉河关系熟悉,顾霭沉说了不便透露的,他没有追问下去。
助理替他们拉开大门,会场闪光灯照耀视野一片炽白。明湘雅和顾霭沉入席坐下,主持人宣布签约仪式正式开始。
明湘雅望着台下媒体,忽问他:“那件事还是不打算告诉她?”
顾霭沉知道明湘雅指的是什么。
他说:“等结婚以后找个机会,怕太突然了吓着她。”
-
去到洗手间外,明晞和转角的陌生男人擦肩而过。
男人身材很高,至少一米八的样子,袖口外的肌肉线条并不薄弱,应该常年有锻炼的习惯。
一身黑色装束,帽子和口罩遮去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经过时男人垂眸瞥了她一眼,目光幽冷,叫人不寒而栗。明晞竟觉得这眼神说不出的熟悉,下意识停住脚步。
男人走得很快,转眼便消失在酒店拐角。
明晞微微皱眉,望着男人离开的方向,“刚才那个人……”
助理疑惑问:“怎么了?”
明晞想,也许是自己多心。
她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那个人看起来有点奇怪。”
助理清楚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以为明晞压力太大,安抚道:“您别担心,顾总特意吩咐了加强会场安保,能进来的都是受邀媒体和集团内部的工作人员,闲杂人都被拦在外面。”
明晞点点头,“大概是我多想了。”
签约仪式开始,顾霭沉和明湘雅在主席台上交换签约文件,落笔签字,起身握手,底下快门一阵闪烁。
结束后,明湘雅先他们一步离开。后台惯例有几分钟的访问时间,见明晞过来,记者迅速把她和顾霭沉包围起来。
相比起沉河长明合并后的发展方向,两位主席在台上的官方说辞,媒体显然对他们的私生活更感兴趣。
记者提问:“之前顾总在发布会上说已经向您求婚了,可以问问准备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吗?”
明晞挽着顾霭沉的胳膊,他偏过头来,与她相视一笑。
顾霭沉说:“婚礼会在下月中旬举办,到时也会请大家出席。”
记者把话筒转向明晞,“那明小姐,方便和我们透露一下求婚细节吗?顾总私底下是不是一个很浪漫的人呢?”
明晞:“……”
身旁男人始终维持着礼貌无伤的微笑,把斯文败类的本质从里到外演绎了个淋漓尽致。全然忘了他当初是如何威逼利诱豪取强夺,拿60个亿的天价和董事局的投资审批,逼迫她这个纤纤瘦弱,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女子,在办公室里大声宣告说愿意和他结婚,成为他妻子的事。
——浪漫个鬼的浪漫。
——想起来内心还觉得有点儿小羞耻。
明晞觉得此仇不报更待何时。
明晞对记者盈盈一笑,落落大方地说:“既然大家都那么好奇,不如这个问题就让顾总为大家解答好吗?”
她转头望向他,一双大眼清澈明亮,冲他无辜又顽皮地眨了两眨,“亲爱的,大家都很想知道你当时是怎么向我单膝下跪,抱着我说了一晚上的甜言蜜语,苦苦哀求非要我嫁给你的呢。你不要让大家失望哦。”
顾霭沉微愣。明晞得意地扬了扬眉,那点小心思藏不住。
顾霭沉无奈道:“你是会记仇。”
众目睽睽之下,顾霭沉牵着她的手缓缓单膝跪下去,眸光认真而温柔,对她说:“明晞,你愿意答应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吗?”
记者们开始起哄。
明晞压住心头的小雀喜,故意道:“声音太小了,听不清楚。”
顾霭沉又说了一遍,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明晞,你愿意答应我的求婚,成为我的妻子吗?”
明晞忍着唇角不住上扬的弧度,眼中清亮。和他深深相视着,轻点了下头,“看在你那么真心诚意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啦。”
顾霭沉拿出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中,“谢谢你答应我的求婚。”
明晞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亲了一口,“谢谢老公!”
顾霭沉抱着她,眼中温柔如水。
他们往会场外的方向走,记者簇拥着,询问蜜月安排的问题,又关心他们是否有造人计划。
明晞不好意思回应,满脸羞红,纯靠他担着。
司机拉开车门,顾霭沉护着她坐进去,忽然有名记者从后方挤上来,话筒塞到顾霭沉面前:
“顾总,请问明水涧事故发生至今,您有亲自去医院探访过那些受伤工人吗?”
那人身前挂着记者证,却不是普通记者的装束。戴着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去了大半张脸。
嗓音阴沉,有股戾气。
工程事故他们已在上周发布会对外作出解释,并依流程给予了购房者和受伤工人补偿。现在事故原因已经查明,明平峰和相关涉事人员也被警方逮捕,等候开庭。
今天是沉河长明合并签约仪式,受邀出席的都是相熟媒体,公共关系部预先和记者打过招呼,什么问题可以问,什么问题不可以问。
这人在此刻意提起明水涧事故,显然别有用心。
顾霭沉皱眉,“你是哪家媒体的?”
那人置若罔闻,握着话筒的手用力收紧,手背浮络青筋。低沉痛恨地说:“你们在这里风流快活,有没有考虑过那些受伤工人的感受?!”
抬头一瞬,明晞看清了男人藏在帽檐下的半张脸。
和那日在婚纱店撞她的是同一个人!
现场人群嘈杂,谁也没留意男人收在背后的右手。忽地,男人用力推开身旁挤攘的记者和保安,手里的刀高高举起,朝顾霭沉刺去!
萧辞一惊,冲他大喊:“顾总!”
明晞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思绪反应过来时,人已一个飞身冲了出去。她用尽全身力气把男人撞开!刀口距离顾霭沉只有不到厘米的距离,再迟一步便刺中了他。
男人被撞得后退几步,手里的刀掉落在地。他没有得手,眼中爆发出更加浓烈的恨,抄起地上不知谁掉下的话筒,怒吼着朝明晞冲去!
明晞踉跄着无法站稳,眼看身后的人就要朝她冲来。顾霭沉神色一凛,迈大步上前,攥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扯进怀中!
记者惊声尖叫着,四处逃窜,人群乱作一团。
他紧紧抱着她,把她护在怀中。越过他宽阔的肩膀,明晞看见男人愤怒扭曲的面容,手中高举的东西重重朝他后脑砸下!
顾霭沉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霭沉!”明晞惊慌大叫。
保镖冲上来合力把肇事的人摁住,胳膊被强行拧到脱臼,那人动弹不得,依然用憎恨的目光死死剜着他们。
萧辞报了警,警方很快赶来控制现场。
护在她腰上的力度一点点卸掉,像是毫无意识的,充满着死寂的松懈。明晞感觉身前的人晃了晃,随时都会倒下。
她身材娇瘦,费尽力气才勉强支撑住他。一抬手,掌心全是从他脑后淌下的血。
明晞眼睛霎时红了,“霭沉!”
顾霭沉紧紧牵着她的手,额头全是冷汗。后脑的剧痛在蔓延,眼前阵阵晕眩发白。
他强撑道:“去医院,别惊动媒体!”
-
去到医院时顾霭沉已经陷入了昏迷,无论明晞在旁边怎么喊他都没有反应。
医务人员把他抬上担架,推进急诊抢救。她和萧辞只能留在外面等。
明晞坐在椅子里,双拳紧握放在膝头,身上衣裙还沾着他的血迹。
她强忍着情绪,眼泪滑落,身体因为愤怒止不住地颤抖,“为什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这种事?为什么每次都要让他受伤?那些人到底是谁?!”
萧辞翕了翕唇,想要安抚:“明小姐……”
警察过来,和他们进一步确认事故情况。
警察拿出几天前婚纱店内的监控照片,以及刚在会场拍到的那个男人,问:“你确认一下,这两个是同一个人吗?”
明晞看了一眼便确认道:“是同一个人。”
警察说:“这个人已经承认之前在商场是他偷走了你的手机。他是工程事故中受伤工人的家属,因为不满处理结果,才想到要私下报复。”
“你手机里有你们公司的资料信息,他今天是通过伪冒成工作人员进入会场的。”
明晞没说话。
萧辞问:“他还有同伙么?”
警察说:“具体情况我们还在调查当中,如果有消息会通知你们。另外这段时间如果你们发现有可疑的人出现,要第一时间和我们联系。”
梁氏内部被曝光涉嫌非法交易后,公司高层无一例外被带回警局接受调查,目前只有梁子尧还下落不明。他们已提前向警方备案,加强了会场的安保管理。想不到对方竟用这种方式潜入。
警察离开后,明晞坐在椅子里,一直没有再说话。萧辞记得顾霭沉的叮嘱,安抚道:“明小姐,你放心,这段时间我会让保镖……”
“他一定还有同伙。”明晞打断萧辞的话。双手紧紧交握着,因为愤怒,尖锐的指甲深陷进手心,抠出血痕。
从九年前的那件事起,她提起那个人就会感到生理性的恶心。
明晞低声说:“今天在会场的时候,我见到了梁子尧。”
萧辞滞住,“您见到梁子尧了?”
“对,我见到他了。”明晞说。那一瞬间的对视,她只后悔当时没有笃信自己的直觉。梁子尧对她的企图很清楚,却因为顾霭沉而失去了一只眼睛。他心里憎恨想要报复,当然不会蠢到亲自动手。
今天那人贸然在公开场合行凶,一定有人在背后唆使。就和明水涧工程事故一样,他买通了建材商的负责人,出事便让旁人顶罪。
为了满足报复的快感,梁子尧一定会躲在现场某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明晞内心的愤怒和恶心积攒到了极限,面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表现出异于平常的冷静。
她说:“不能让梁子尧就这样逃走。”
萧辞隐隐觉得她要做什么,本能劝阻道:“警方目前正在追查梁子尧的下落,为了安全起见,在抓到梁子尧以前,您最好不要再出席公开场合。”
“如果警方有足够证据证明这一切是梁子尧在背后指使,早就下通缉令捉拿他了。现在我们证据不足,即使梁子尧被警方带回,他只需要请一个好点的律师,上告法院也很难判他入罪。”
隔着半掩的滑帘,医生和护士在里面忙碌,一团团沾了血的棉球搁放在台上,病床上的男人仍然昏迷不醒。
明晞攥紧了拳,低声说:“梁子尧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如果我不出现,他不会就此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