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城墙上最后一把榔头收起，为大家几个月的打工生活画上完美的句号。
李宏朗站在高处，向远处眺望。
或许老天爷终于反应过来这个对幸存者来说意义非凡的日子不该带有遗憾，阴沉了半个月的天空在半下午时竟然放了晴。
太阳收敛起刺眼的光芒，温柔地抚摸着乡村小道上所有人通红的面颊。
层层叠叠的梯田种满了各种作物，分明是寒冷的冬季，却为大地妆点片片黄绿之色。
举目望去，曾经只存在于城墙角下的生机向四周扩散，仿佛要将大地尽头奇形怪状的变异植物统统吞噬。
“村长，你傻站着做什么？就等你一个了！”
城墙下，传来黄翠兰拉长了调子的叫喊。
李宏朗从恍惚中回神，最后看了眼延绵的青翠作物，笑着跑下城墙，“来了。”
刘尉之前就让人烧了热水，让大家都简单清洗一下。
坝子上空已经飘浮着浓郁的肉味，惹得大家争先恐后地吸气，仿佛多闻上一次，就比其他人多尝了一口似的。
见状，刘尉也不磨蹭，直接带着人就往顾家赶。
“肯定有鸡肉，我闻到香味了。”
“不对，分明是鸭肉！我以前办过鸭厂，它们的屁股翘起来我都知道是拉的什么屎，还能闻不出什么味道来？！”
“你这人说话忒恶心，滚滚滚，别在这倒人胃口。”
众人一路调笑着走到院门口，已经扩宽了的大院子里已经摆上了桌凳，每张桌子下都放了炭盆暖脚。
三个土灶里都在翻炒着菜，一个土灶里炸着东西，剩下一个土灶上叠了比人还高的蒸笼，白色雾气如龙一般直冲云霄。
这忙而不乱的热闹景象让所有人脚步一滞，本该是令人高兴的事情，可心头莫名生出一阵酸涩，脸上便有泪珠滚落。
这，真的不是他们的梦吗？
这辈子竟然还能安安稳稳地过个热闹年。
刘尉将饭碗摆上桌，冲傻乎乎站在门口的人招手，“赶紧来帮忙，不想吃饭了？”
原本还局促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众人赶忙跑上前。
碗筷摆好，饮料出锅，热菜炸物上桌……
天色未晚，麻雀、斑鸠、猫头鹰以及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鸟类衔来草木柴火，点燃一盏盏壁灯。
火光照亮桃源，也开启末世后第一个年关的盛宴。
大盘鸡、酸菜鱼、黄豆焖鸭子、萝卜筒骨汤……整整十道菜摆了满满一桌，墙角的小炉子上还煮着热啤酒，小孩那桌摆上了甜奶茶。
丰盛的宴席超出了桃源以外所有人的想象，甚至有几个贫穷家庭在末世前都不能吃上这桌好菜，以至于大家面对满桌美食竟然不敢动筷。
坐在主桌的唐梨素来拉平的唇角上扬，眉眼间含着几分笑意，像和煦的春风。
“过去的一年发生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在座所有人都曾失去过，绝望过。但期望的种子已经播下，田中的幼苗已经露出新芽，希望以后的日子都平安顺遂。”
唐梨端起奶茶，“敬同行的诸位，敬新生的自己。”
所有人站了起来，复杂的神情几经变幻，最终定格为对明天的向往。
大家冲唐梨举起杯，一口饮尽其中酒水或饮料，彻底跟旧日苦难道别。
“唐姐，桃源对咱们的大恩大德，我们一辈子都会记在心里。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只要知会一声，你说要往东，咱们绝不会往西！”
唐梨含笑点头，没有多言，率先拿起了筷子，像是战场上忽然响起了冲锋号，大家都提起了筷子。
开动！
唐梨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酸菜鱼。
满满一桌子菜，当属它的气味最为霸道。
金黄的汤汁上浸泡着纯白的鱼片，艳红的干辣椒和蒜末被一勺热油激出浓香。
夹起鱼肉时得轻轻的，不然轻薄如纸的鱼片就会四分五裂。
将鱼肉放进嘴里，舌尖先是被酸菜的酸占领，再是热烈的辣，嫩滑的鱼肉都不用过多咀嚼，便从喉咙间滑了下去，醇香满溢。
自家泡的酸菜，柔嫩多汁，酸爽其中，让人恨不得立马添上两碗饭。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顾慧妍，“杨大嫂，厨艺见涨，我敬你一杯。”
杨大嫂谦虚一笑，“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主要是这个鱼养得好，大家喜欢吃就多吃点。”
“村长，你尝尝这个大盘鸡，鸡肉爽滑麻辣，土豆软糯甜润，虽然放了很多辣椒但更多的是增添香味，下面铺着的粗面条吸饱了汤汁，吃着很爽快。”
黄翠兰脸上又是好奇又是无奈，“我以前也试过这样做，可味道连人家的一半都赶不上。”
李宏朗笑着道，“一是人手艺不同，二是菜的品质不同吧。”
后者在大家心中已经不是秘密，毕竟每天都在吃桃源做的饭菜。
起初人人都以为是因为干活累着了，所以吃啥都是人间美味。
可等饿得饥肠辘辘的自己用自家物资做过饭后，才发现压根就不是这么回事。
在大家暗中观察过桃源种菜的手法并没有什么不同后，就只能将原因归结为山水。
只要一想到以后说不定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饭菜，李宏朗面上就出现几分愁苦之色，然后下筷子的频率更快了。
“村长，你简直不讲武德！”
“李狗三，你碗里的还没吃完就盯上锅里的了，不要脸。”
“我呸，你也不摸摸自己鼓囊的脸，有本事张开嘴让大家看看你塞了多少肉进去！”
“妈妈，妈妈炸年糕好香，我还要吃！”
院子里，笑骂声和调侃声经久不散。
院子外，又一次怀崽的变异母兔懒洋洋地咀嚼着牧草，隔壁变异公羊气呼呼地冲牛棚前徘徊不去的小狼嘶鸣，变异大公鸡眼珠子溜溜转琢磨着明年该怎么劝变异兽推翻人类的统治，小白兔蹲在柔软的窝里舔舐着甘甜的灵泉……
小小的一方村落，却洋溢着平和安乐，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此处隔绝，外界再多风雨都与它无关。
……
宴席吃到夜色彻底暗下才散，尚且清醒的人一起收拾残局之后，才搀扶着喝趴下了的人离开。
王晓春指挥着植物端起一大铁盆汤汤水水往城墙门外走。
路过的人瞧见了，不在意地收回目光，自顾自地去做事情。
城墙大门口左转，走几十米，便能瞧见一座破败的草棚，在高耸巍峨的城墙旁显得格格不入。
王晓春站在距离草棚五米远的地方，便不肯再向前，仿佛再靠近一点点便会脏了她的鞋，污了她的眼。
操控着植物将东西到进草棚地上的铁盘子里，王晓春冷笑道，“今天过年，也给你们沾点荤腥。这可是熬了一下午的筒骨汤泡饭，还混了大盘鸡和焖鸭子的汤汁。给你们好好补补身体，毕竟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草棚里的六人蓬头垢面，裹着不合身的破棉衣，瑟缩在干草堆中，像是要借此来抵御严寒。他们像是聋了一般，对王晓春的讥诮无动于衷，只是猛地端起铁盘就往嘴里倒，即便被烫得嗷嗷直叫也不肯放慢速度。
眼看着有米饭混着汤汁洒在了草堆里，他们立马就趴在地上，伸出舌头疯狂舔舐着干草。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猜到之前凶神恶煞的匪徒竟然落得如此狗都不如的下场。
王晓春嗤笑一声，只想骂一句活该。
她转身便走，却不想步子刚动，一抹冰凉便落到鼻尖上，像是蝴蝶的轻轻一吻。
“下雪了。”
唐梨伸出手，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于掌心，又在转瞬间消失。
“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你说是不是？”
唐梨点了点悬挂在床头的捕梦网，轻飘的羽毛就像窗外的飞雪般吸人眼球。
刚进屋的杜衡见唐梨竟然对着捕梦网说话，忽然就顿在了原地。
唐梨留意到他微红的耳垂，便想起当初他送出这个捕梦网时，委屈地解释跟着王晓春做了一个月，才选出眼前这个最好看的成品。
一个相信捕梦网能过滤噩梦留下美梦的傻瓜。
唐梨眉眼含笑，“新年快乐。”
原本有些不好意思的杜衡舒展开眉头，走上前来，在唐梨额头落下亲吻，“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