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丽一见来人,刚还挂在嘴角的嘲讽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谢苗在村里出了名的娇生惯养,养了一身白嫩的好皮肤和一双漂亮的手,就连手腕子都纤纤巧巧的,一看就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所以看到谢苗居然跑去搬石板,钱丽说完那番话就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好整以暇地等着看她出丑,然后狠很地讥讽她一无是处还自不量力。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说完顾涵江看都不愿意看谢苗一眼,顾涵江就跑来帮谢苗搬东西了。
这、这不是赤*裸*裸的打脸吗?
钱丽脸上阵红阵白,那边,谢苗也着实愣了一下。
其实不用顾涵江开口,光看那双手,谢苗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顾涵江个子高,指骨也十分修长,如果放在现代,绝对是个弹钢琴的好苗子。
可和谢苗上辈子见过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男生不同,他的手并不算白皙,被太阳晒成了浅浅的麦色。而且一看就十分有力,掌心和指腹还有磨出来的薄茧。
这样一双漂亮又不失力感的手,绝对是谢苗生平仅见。
可再好看的皮囊,再吸引人的气质,都改变不了对方是个渣男的事实。
谢苗很有骨气地从那双手上移开视线,没说话,也没看来人。
她说了以后见到对方,也当不认识咩,这才几天啊,能反悔吗?
谢苗不接话,场面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顾涵江微微皱了一下眉,开口,又问了一遍:“放哪儿?”
他身上还背着背筐,其实是正准备上山,恰好从这边路过。
本来两人在路上遇见,都是谢苗主动缠上来,顾涵江从来不和她打招呼。
可听到钱丽嘲讽的话,再看谢苗袖间露出那半截小臂纤细得一折就断似的,完全不像是能搬动那样大一块石板,他鬼使神差停下了脚步。
顾涵江连问两遍,谢苗还不觉怎样,钱丽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她家和吴家住得近,进进出出经常能看到顾涵江,哪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
以他的孤僻冷漠,别说主动帮谁忙了,别人跟他说话,十次里都有八*九次是不理的。
所以现在是怎么回事?
咋主动的变成了顾涵江,谢苗反倒一副对他爱答不理的样子?
她不是刚才被谢苗气坏了,出现幻觉了吧?
钱丽在那边怀疑人生,谢苗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觉得顾涵江就是来跟她作对的。
不然怎么之前那么久,他都对她不冷不热的。她一立flag要把他当陌生人,他就主动凑上来了,还第一时间挟持了物质,迫她跟他说话。
没想到这男人不仅狗,还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她不过想把自己的东西要回来,他就记上仇了。
谢苗抬头狠狠瞪了对方一眼,用眼神警告他赶紧把物质放了。
顾涵江静静回望着她,没说话。
叫他把东西放下没看出来吗?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谢苗又瞪过去一眼。
这回顾涵江终于开口了,“说话,到底放哪儿?”
呵,这是想用这种方式骗她啪啪打自己的脸呢,想得可真美。
谢苗一言不发端起放在地上的盆,转身便走。
他要抱着那块石板不放,就抱回家当媳妇儿,搂着睡觉好了。
河岸这么长,又不是除了这里,就找不到洗衣服的地方了。
谢苗走得太干脆利落,一时间,反倒衬得抱着石板站在那里的顾涵江像个傻子。
好半天,少年才将石板放回去,望着她远去的纤细背影紧紧锁眉。
她居然连话都不跟他说,这是真打算跟他划清界限?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让她变成了这样?
顾涵江百思不得其解,旁边目睹了这一切的钱丽则目瞪狗呆。
她看看顾涵江,又看看已经走远的谢苗,在狠抽自己一嘴巴看是不是幻觉和开口向当事人求证之间,选择了后者,“那啥,你真是顾涵江?”
别是顾涵江失散在外的双胞胎兄弟吧?要不这两人咋都这么反常?
钱丽的话打断了顾涵江的思绪。
他收回视线,提了提身上的背筐,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要离开。
这是不想搭理她还是没听见?
钱丽不死心,又追着连问两声:“你是顾涵江吧?就住我家隔壁那个顾涵江。”
这一回,少年终于肯施舍给她一个眼神了。
他说:“你烦不烦?”
钱丽:“……”
说话这么难听,谁要是说他不是顾涵江,她跟谁急。
钱丽被顾涵江一句“你烦不烦”怼得满脸难堪,直到顾涵江走远了,才带着满腔羞愤与气恼继续洗衣服,把个衣服搓得哐哐响。
稍远些的地方,几个年纪大些的妇女也瞧见了刚才那一幕,只是距离原因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有人难掩好奇,“不是都说老谢家苗苗追着吴家那个侄孙跑吗?我看着咋不像?”
“我看也不像,追着人家跑,还能甩下人家自己走了啊?”
“可我之前见过苗苗缠着姓顾那小子,把人缠得都不耐烦了,倒的确挺像倒贴的。”
“倒贴啥倒贴?人家定了娃娃亲的,哪里倒贴了?”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赵婶子突然插了一句。
众人一想也是,而且要是真像人家说的那样,是谢苗自己一厢情愿,顾涵江刚才哪里会主动过去帮忙。
看那样子,分明是俩孩子闹别扭了,谢苗正在生顾涵江的气。
所以之前那些上赶着倒贴、死缠烂打之类的难听话,都是哪个明白人传出来的?
*
谢苗换了个地方将衣服洗干净,拿回家晾好,刚进屋歇口气,王贵芝就端着个粗瓷大碗进来了。
“来,苗苗,。奶给你用红糖冲了俩鸡蛋,赶紧趁热喝。”
谢苗又是下地干活,又是上河洗衣服,闻到红糖鸡蛋那股子甜香,还真有点饿。
她把碗接过来,却没喝,而是送到了王贵芝嘴边,“奶,你先喝点儿。”
这年代糖都是限量供应,要拿着副食卡片去镇里的副食商店排队购买,稀罕得很。
王贵芝哪里舍得喝,忙往后躲,“奶不喝,苗苗你自己喝吧。”
“奶你要是不喝,我也不喝了。”
谢苗撒娇卖痴,哄着老太太连喝了好几口才肯罢休。
王贵芝嘴上说她太闹腾,可一张老脸都快笑成菊花了,看着孙女的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
喝完红糖鸡蛋,胃里心里都暖了,谢苗稍作休息便拿出了初一的课本。
今天不用写作业,应该能把初一的数学和语文全看完。
五点多的时候,谢卫国谢卫民兄弟俩和刘招娣两妯娌都回来了。
瞧见谢苗又在家,刘招娣忍不住跟自家弟妹嘀咕。
“立春啊,你家苗苗这两天咋回事儿?咋不往她婆家去了?”不是说了让她勤快点儿,跟婆家人处好关系,以后嫁过去日子才好过吗?
“我也不知道啊,咱妈不让我问。”
谢苗她妈程立春是个没啥主意的,平时谢苗的事情都是老太太王贵芝和谢卫民做主,她只专心照顾几个孩子,给孩子们做针线。
“妈不让你问,你不会偷着问啊?”
刘招娣最看不上程立春这种软性子,“你们家苗苗明年可就初中毕业了,该结婚了。你是她亲妈,也不多为她打算打算。”
“苗苗明年周岁才十六……”
“十六咋了?十六七结婚的还少了?女人生下来就是嫁人生孩子的,咱家又不指望她帮家里干活儿挣工分,留她那老些年干啥?让他俩早点结婚,也能早生儿子早得济。”
程立春不说话。
刘招娣待要再劝,谢建华和谢建军兄弟几个从外面回来了,一回来就嚷嚷着往谢苗屋里冲。
王贵芝听到动静,从厨房里探出脑袋。
“招娣,立春,你俩菜洗好了没?建华他们都回来了,还磨蹭呢?”
刘招娣只好止住话头。
“姐,姐,我们抓了一大桶蝲蛄,今晚让咱奶给你做蝲蛄豆腐吃!”
还没等进到谢苗屋里,谢建中就开始邀功。
蝲蛄是一种长得和小龙虾有点像的水中动物。
抓回来掀掉背壳洗干净,拿刀剁碎成糊状,用纱布过滤出汁。然后拿勺子舀了粘稠的肉汁下到汤里,肉汁会在热汤中熟透绽开,仿若一朵朵洁白的豆花,味道很是鲜美。
谢苗比较爱吃水产,三兄弟自从惹了她,绞尽脑汁想了好几天,才想到这么个法子讨好她。
他们姐吃高兴了,也就消气了,说不定还能把没收他们的弹珠还给他们。
兄弟几个想得好,谢苗一听却蹙起了眉,“这都九月初了你们还下水抓蝲蛄,也不怕凉坏了。”
北岔村这边比较冷,立了秋之后就不好长时间下水了。谢苗有些担心几个熊孩子年轻的时候不注意,凉出毛病来,将来像村里一些老人那样腿疼得路都走不了。
“没事儿,今天太阳好,水一点也不凉。”谢建华赶忙解释。
“太阳好也不行,下次再想去,跟人多借两双水靴子。”
“嗯嗯,听姐的。”
三兄弟忙点头。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女人尖细的声音,“卫国大哥你在家啊。那正好,你来给我评评理。”
刚还笑嘻嘻的谢建华兄弟三个听了,突然脸色齐齐一变,“她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