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风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安若画了几笔后，抬起头。
坐在她侧后方的男生正翘着二郎腿，闲散地瘫在矮桌的另一边的转椅上。
如同报到那天一般，垂眸盯着放在腿上的书。
不过这次，是在看卷子，抵着额角的左手，修长的手指和中指间还夹了支蓝色的铅笔。
应该是随手从她的笔筒里拿的素描用笔。
头顶的灯光在他细碎的发间镀上一层银色光晕，将冷峻的五官模糊地稍显柔和。
安若忍不住多瞄了两眼，在心里暗自赞叹。
无论怎样都好看。
这就是完美的画像模特。
要是能多画一画他，其实她也赚了。
收回目光，重新落在画布上。
以至于她没来得及看到，在她转回头的一瞬，男生撩开眼皮，深邃的黑眸里无处藏匿的情愫。
薄红的唇被余风轻轻勾着，他望着女孩儿校服衬衫下若隐若现的脊骨，长发拢起，露出纤弱雪白的后颈。
眼底淡淡的云雾逐渐漫开，似有浩瀚星尘，若隐若现。
他起身。
等回过神时，人已经走到女孩儿身后。
望着画布上已现雏形的面孔，他垂眸瞥向嵌在左下角的掌心大小的照片，与画中的人一般无二。
“你画的是你的指导老师？”
安若下意识看向旁边。
轻轻点头：“嗯，我喜欢画人物，这次比赛很重要，打算画擅长一些的。”
想了想，她抬起头，目光征询地看着他，片刻后，她鼓足勇气开口：“学长……我欠你的画可不可以过一段时间补上，白天还要上课，我可能没那么多时间……”
“可以。”
不等她说完，余风截住她的话，低哑轻柔的嗓音抵在耳边，“什么时候画都行，我可以等。”
安若弯起眉眼，晶莹剔透的眸里划转着琉光。
头顶突然罩上男生的大手，她下意识闭了下眼，又望着他。
男生一张冷白的面皮，五官精致凌厉得像是独得上天垂爱似的好看。
刀削的鼻峰两侧，那双漆黑的暗眸被浓密的睫羽覆盖，只余一道缝隙，深不见底，晦涩沉滞。
她看不懂的情感，仿佛在那片幽暗中弥漫上沼沼雾气。
两人谁都没再言语，时间像是突然停在了某一方空间，带着不为人知的旖旎漂浮在空气里。
拂过身侧，安若似乎听到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带着过分的欢愉和从未有过的紧张，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是她不敢踏足的领域，却又忍不住好奇心的张望。
画室的门外突然响起一阵短促的敲门声，神色一凝，余风缓慢收回手。
安若扭头望着站在门口个子不算太高又偏瘦的身影，站起身。
“学长？请进。”
她给余风介绍：“画室3教室里的李念学长，已经高三了，正在准备艺考。”
画室3在她隔壁的隔壁，这位学长的大名她在初中时也有听过。
李念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余风，他似笑非笑地点了下头，“余风学弟怎么来这儿了？”
两手插进裤兜，余风向后倚在矮桌旁，神态疏懒，“学长都能来我当然也可以。”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没想到在美术生的画室也能碰到你。”
目光转向他身边安静站着的女孩儿时，李念眯了眯眼，促狭的眼里闪过一抹精光，“你是来找安学妹的？”
“不然呢，这画室里除了她，还有其他美术生吗？。”余风从喉间逸出一声松散的哼笑，天生低醇的嗓音带了点清冷，“就算是美术生也归学生会管理，她是，学长也是。”
最后四个字讲出来，染上几分阴沉的声，他蓦地抬起黑眸，黑玉似的瞳仁散出妖冶狠戾的光，不过一瞬，周遭的空气似乎冷了几个度。
小孩儿单纯，或许察觉不到这人的敌意，但他清楚得很，这话里话外不过是在说他是个不速之客。
就算他是又如何？也轮不到别人来管。
北渝高中整所学校的学生恐怕没人不知道余风那骨子里的狠劲儿和关于他的黑色传闻，李念自然也不例外。
唇边的笑意僵了几秒后，他微微颔首，“确实，那我打扰到二位了吗？要不我一会儿再过来。”
“来都来了，就别打扰第二次了，有什么事说吧。”余风懒得看他，径直斜坐上矮桌空留的一角，完全一副主人模样，等着真正的不速之客尽早离开。
黑沉的目光扫射在来人身上。
同样都是男生，他心里清楚李念打的什么主意。
李念有些迟疑，转头似不经意看向安若。
女孩儿乖巧站在余风身边，没任何反驳，见他看过来，朝他扬了下粉唇，就着余风的话问：“学长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琥珀似的眼眸干净澄澈，不带半分杂质，仿佛与所有晦涩的恶意划上泾渭分明的界限。
“啊……”李念舔了下嘴角，两手一摊，“碳条不够了，想找你借一点。”
没等安若先回话，身旁的男生突然冷哼了声，“学长这借东西走得可够远的，旁边画室里不是还有学生吗，怎么跑来找一年级学妹借了？”
“旁边……”李念停顿了一下，笑道，“这不是怕打扰那两位学妹吗，看她们好像在研究什么事情，我也不好打断她们。”
“哦~”
余风似有若无的点点头，唇畔挂着的笑意更浓，却丝毫不让人觉得亲近，反而莫名从心底升起一股寒凉，“怕打扰那两位讨论就来打扰正在备战的一年级学妹，挺好。”
李念被这话讽的有些无地自容。
就在这时，安若已经将一盒碳条取来递给他。
“都送给学长吧，应该够用好一阵子。”她低声说。
“……”
柔若无骨的细手，白的近乎透明的指尖，在明晃晃的灯下格外刺眼。
温柔的伪装逐渐被撕出裂痕，溢出来的是一种类似渴望的贪念，李念刚要伸手接过来，眼前一黑。
安若莫名看着不知何时走到她身侧的男生，手里的炭条也落在他的掌心。
余风重新递给他，唇边笑意微敛，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隐隐紧绷，眸里的黑郁浓的像要滴落下来。
“既然够用好一阵子，学长还是细心一些，东西不够了，早点备齐吧！”
“……说的是。”李念尴尬地低笑两声。
接过炭条，他抬眼，男生修长的身影将女孩遮的严严实实。
又轻笑了下，遮住眼底的不甘和愤怒，“那我就不打扰了，谢谢学妹。”
举起手里的盒子，摇了摇，李念转身离开。
一直到他走远，走廊传来开门和关门的重闷声，安若抬头看着男生紧绷但宽厚的背，手指伸出，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角。
轻软的力道，却像是将他仿佛从冰冷溺毙的水中拉出来一般，所有的力气都像失了魂，揉杂在一起，塑成一个温柔的少年。
余风回过身，女孩儿清澈美好的明眸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含着淡淡的担忧，浅浅的水泽，像暖流一样洗去他一切的浊气。
他望着女孩儿微张的小口。
“你别、别总那么凶。”轻软的语调没有任何责怪，反而更像是担心。
“怕了？”他低声问。
见她摇了摇头，他重新扬起慵懒的笑，毫不在意地说：“那就好。”
只要你不怕我，其他人我无所谓。
“不好。”安若固执地摇头，“不了解你的人，会以为你不好相处，会不喜欢你的。”
捕捉到她话里的敏感字眼，好看的双眸被他眯起，“那你喜欢吗？”
“……”
女孩儿呆了两秒，轻轻点头，“喜欢啊，学长是好人。”
“……”
忍不住捂眼笑出声，余风无奈地感叹：“你这就给我发好人卡了？”
“好人卡？”
很少上网追剧的女孩儿完全不懂这个词的另一层意思，但看男生的表现，似乎她说错了什么，她歪着头眼神有些迷惑，“不好吗？”
轻轻叹息，余风伸手摸了下女孩儿的脑袋，俯身对她说：
“在你这里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