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第三天已经过半。
考场周边，距离一整条街的地方，被交警拦住了车。
“师傅，我就在这里下吧，我走着进去，给您扫码。”
“行。”
低头看了眼时间，距离进考场还有不到十分钟。
女孩拖着行李箱，在没有一辆车驶过的路上，拼尽全力向前跑。
考场大门打开。
坐在遮阳棚下的考生们立刻检查了遍自己的各种证件后，一起涌入考场。
女孩儿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口附近，看着周围不断流动的人群，她茫然地四处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安检处，检查过准考证和身份证后，考生们陆续进场。
余风懒洋洋地迈着步子跟在队伍当中，一米九的身高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安检处的老师抬起头，看着男生冷白清隽的面容，伸手接他的身份证。
“余风——”
隔着数十排人墙，女孩儿细软的嗓音，带着焦急的腔度，像是跨越了大西洋的距离，传到耳中。
神色微怔，手臂一缩，男生迅速收回身份证，看向身后。
“不好意思，您先检查后面的人吧。”他沉声说着，然后快速从队伍中退开。
“哎，余哥，你干什么去呀？”范星智在身后喊，男生却始终没有回头。
目光一寸一寸的，在考场门前的广场掠过，扫过每一个人，每一副面孔。
一直到最后，定睛在被一群人包围住的一小圈。
安若并没有看到余风，只顾着茫然地喊他，却因为这一嗓子加上拉着几乎有她半人高的沉重箱子，吸引了很多家长的目光，送走了孩子都纷纷停住脚，向她这边投来视线。
面色羞赧，含着水雾的一双眸子带着焦急的颜色，穿过人群的缝隙。
心里像是有了预定的方向，余风加快步子走过去。
擦过无数个肩膀，终于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夹在人群中。
女孩的长发剪短了很多，直到齐肩的位置，她似乎比一年前更瘦了，细白到近乎脆弱的胳膊，却还拖着半米多高的箱子。
“若若。”
男生的嗓音沙哑，带着点压抑的声。
瞳孔微微睁圆，安若回过身时，已然落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中。
她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余风紧紧搂着女孩儿的肩，在众多家长打量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松动。
眼皮垂落，遮住里面漆黑的眸子，在盛满女孩儿身形的黑眸中，终于升起无数星尘一般细碎的光。
“我回来了。”他听到怀里的女孩轻声说。
安若红着眼，想和他在一起呆久一些，但理智告诉她现在不能。
她忙伸手推拒男生，“考试，快进考场。”
半响后，男生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臂，他垂眸盯着女孩儿瘦削的脸颊，早先的婴儿肥早已不在，鹅蛋脸上线条柔美，依旧是一掐就能出水似的白皙。
喉结轻滚，眸里是汹涌翻搅的黑，他高高扬起唇，揉了揉女孩的发顶，“我们小姑娘更漂亮了。”
“你快点去，一会迟到了。”安若却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余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两手在女孩软糯的脸蛋上捏了几下，看着皱成一团的小表情，他哑声笑着：“知道了，等我回来。”
“好，我等你。”
一直等到男生的背影，再也寻不见，安若收回目光，突然察觉到背后那无数柱视线，带着打量和猜测，她低下头，红着面皮，默默退到角落里。
最后一个科目考完，余风走出考场门时，一眼就看到了竖在墙角的女孩儿，他走过去，轻轻拍了下她的背。
安若还在低头回着消息，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人，她吓了一跳，脚下踩着的马路牙子突然被绊了一下，径直向后仰去。
男生自然地长臂一捞，将人抱进怀里。
鼻尖嗅到熟悉的雪松木质清香，安若稳住心，抬起头。
男生一对缱绻的眸子黑的几乎将人吸进去。
心尖一紧，她垂下眼，浓密的睫羽遮住眼底的羞怯，却挡不住耳根后的粉意。
等她站稳身子，转过来看着男生，余风依旧没松开扶着她双臂的手。
咬了咬唇，安若缓声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明明交卷时间还没有到，还好她提前过来等。
“我答完，老师说可以交就交了。”
“你多检查几遍呀。”
“可我想早点见到你。”
“……”安若很没骨气地又红了脸。
她轻轻递给他一个白眼，又慌忙低下头。
余风看得心软，里面那漏了一年的窟窿在见到小姑娘那一刻彻底被封上了。
他一手拉着她的箱子，另只手搭在女孩儿的肩上，哑声说：“回家。”
车子一路呼啸驶过市区，安若坐在后排，时不时偷偷瞄一眼旁边。
男生冷白的侧颜，在微红的夕阳光下，显得格外神秘。
像秘境之中寻得的宝石，散发着迷人的淡光。
嘴角不自觉向上弯了下，安若回过身，看向窗外。
胸膛内欢愉的心跳像是要随时冲破束缚一般，每一个鼓点都让体内流淌的血液随之战栗，叫嚣着涌向四肢百骸。
她感觉双腿有些发软，一想到接下来的时间和空间里，只有他们俩，手指开始不安又兴奋地挠着掌心。
“怎么突然就回来了，都没提前告诉我。”
旁边，男生突然问。
安若转过头，男生不知何时开始盯着她的，黑眸里闪烁的碎光让漫天星尘都失了色。
面上一红，安若扭头避开视线，“我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停顿了两秒，她继续：“本来是想早一点到的，但是路上堵车了。”
还好最后在他进场前赶到了。
遗憾的是，只陪他考了一场。
“你能回来，我就很开心了。”余风看着她，嗓音沉得发哑，“下次别拉着箱子跑，你这小细胳膊也不怕累断了。”
“你怎么知道我拉着箱子跑？”安若莫名仰起头，好奇地问。
明明她到考场附近时，站了半天才遇见他。
“看你那时候满脸的汗我就知道。”
“可是我想着，至少要赶上最后一场嘛。”
指尖划过白皙圆润的膝盖，轻轻点了两下，上面立刻显出几点红印。
眼睛微微眯起，余风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又将那一双不安分的小手握住，移向自己。
安若被他的动作带得微斜着身子，低头看着男生钳制着自己的手。
修长的指节，均匀的指骨连接处微微凸起，线条十分漂亮。
拇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轻轻扫过她腕骨，指腹带着灼人的温度。
安若之前租的房子早在出国前就退掉了，所以只能去余风家里。
“叔叔阿姨不知道你回来？”打开门锁，余风难得露出惊讶之色。
安若沉默但乖巧地点头。
“我原本是和他们商量坐明天的飞机回来的。”
“所以为了陪我考试就改到今天了？”将钥匙扔到置物柜上，动作突然一顿，他转过身盯着女孩儿无辜湿漉的瞳仁，“你什么时候上的飞机？”
“……昨晚。”安若抬了下眼皮，又很快垂下去。
眼神微眯：“几点？”
“十二点半……左右。”
声音越说越虚，最后小到安若自己几乎都听不见。
头顶传来男生叹息声，紧接着压下一只手，重重揉了下她的脑袋。
这算是……惩罚吗？
安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
余风已经换好鞋去给她取拖鞋。
片刻后，一双米白色的女士小拖鞋摆在她脚前。
“你、你家里怎么会有……”有女士拖鞋？
最后几个字她没问出口，从开口那一刻安若就已经后悔了，这样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像质问，可两人的关系……
似乎还只是上下级，也只能是上下级。
她失落地垂下眼睫。
“给你买的。”余风在那颗频频低头检阅地面的小脑袋上按了一下，才笑着说，“找了好几个市场都没有35的鞋码，只能买36的了。”
舌尖舔舐了下上颚，他哑声失笑：“小孩儿，你的脚是有多小？逛到最后我都想去儿童区给你买一双了。”
生物的天性，直觉他在嘲笑她，从脚小，影射到身高矮。
安若憋了憋气，睖了他一眼，细软的语气带了几分恼然：“余风！”
她很少会喊他的名字，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着急或者忍无可忍时才喊。
今天在广场上，远远听到女孩儿的声音时，天知道，有那么一瞬，他都在心里鄙夷自己。
居然思念到了幻听的地步。
但哪怕是幻听，他也不想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
如果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她真的回来了呢，真的在远远地喊他的名字呢？
所有的想法猜测都在那一秒钟内疯狂掠过。
最后，他还是顺从本心，想试着能不能找到她。
至少，也要找到最后一秒。
眸里黑得深沉，他俯下身，在女孩儿微恼地瞪着的双眸前停住，薄唇轻勾：“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