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的嫡孙女赵荷今年十八,她早已及笄,只是家中长辈疼爱,容她在闺中多留几年。赵荷五年前在顾青璋率军出征时,偷偷跑去看他,从此一颗芳心就有了归处。顾青璋失踪消息传来,她哭了整整一夜,未曾想他竟然能活着回来。“顾侯爷,”少女拎着裙摆行礼,娇娇俏俏地对他笑,“恭喜侯爷成功抵京。”
顾青璋对她没印象,猜她大约是某家贵女,也客气点头。赵荷想再攀谈几句,不料有一人突然气喘吁吁地跑来,面露苦色:“侯爷,出了点事,恐怕要您去看看。”
顾青璋心里疑惑,面上不显,他颔首示意:“失陪。”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和他搭话的赵荷,只能失望地看着他的背影。二人一路顺着走廊拐弯,在无人处停下,顾青璋开口:“什么事?”
来找他的是瓜二,瓜二摸着滚圆的大脑袋,笑得憨态可掬:“没事,没事。”
顾青璋:?“哎哟,我的侯爷啊,”瓜二被他冰冷的眼神一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您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今儿来府上的贵女可不少,您是真不知道郡主为什么生气?”
顾青璋一怔,他只以为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得林重寒生气,却没想到,会有这个理由。他难得语塞:“我没想过……”您当然没想过,瓜二在心里吐槽,您那双招子都恨不得黏在郡主身上了,别的贵女您哪还有闲情关心呐?只是他还是识趣地没说,怕被恼羞成怒的顾侯爷揍一顿。*顾青璋买的庭院不小,后院竟然还有个园子,里面有成片的腊梅树林,石凳上的积雪被仆从扫起,树林旁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湖面,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晚宴后,众人被引入园内,既可消食亦可赏景,很有雅趣。赵荷正和众人一起赏景,忽然留意到之前来叫侯爷的仆从,正低着头引路,跟着他的,则是永乐郡主林重寒。赵荷敏锐地察觉到异常,鬼使神差的,她也悄悄地跟过去。林重寒跟着瓜二,一路绕七绕八来到一处小径,小径上铺满鹅卵石,一旁的草坪上扎着一个秋千。秋千和湖面遥遥相对,顾青璋依着秋千柱,像是在这里等候她许久。“小寒,”顾青璋冲她招招手,“你小时候经常缠着我,要我给你扎一个秋千。”
但二人都知道,原话并非如此,年纪尚幼的林重寒黏着顾青璋,嚷着以后顾青璋要娶她,还要他给自己扎一个又大又好的秋千。林重寒缄默。在那天晚上的相拥后,二人默契地退回一个安全距离,像是彼此都选择忘记这段年少往事。这是成年人该做的理智选择,但林重寒心里清楚,不管是顾青璋还是她,都未能忘掉这段往事。“要来坐坐吗?”
林重寒挣扎片刻,还是走过去,坐上了秋千。顾青璋没说话,只是用力地去推秋千,秋千被推上高空,林重寒的披风被风吹起,他痴痴地望着, 像在望着他的月亮。坐秋千本该是欢声笑语,但二人却一直沉默不语。等秋千两三个来回停下后,顾青璋突然开口:“我不会娶别人。”
林重寒倏然回头看他。躲在草丛后的赵荷捂住嘴,一时间被这话震住,离她不远处的瓜二翻了个白眼,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和侯爷都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这里藏了个人。但看侯爷的态度,他恐怕是铁了心,要这位姑娘知道了。“你疯了!”
林重寒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她从秋千上站起来:“顾青璋,我嫁的不是别人,是你的亲弟弟!”
顾青璋如果再娶她,传出去要被世人笑话,指着脊梁骨骂;如果顾青璋不娶她,那他将会一个人孤独终老。林重寒终究不是闺阁少女,她深切地明白自己和他毫无希望,但她不在乎,只要他能活着,哪怕娶别人,她也无所谓。顾青璋在她的眼光下摇头,他字若千钧:“你可以嫁给别人,但我不会娶别人。”
他不逼林重寒嫁给他,但他告诉林重寒,自己这辈子非她不娶。一滴泪轻轻落在草地上,林重寒没意识到眼角落下的泪珠,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惶然无措地张口,徒劳片刻后,还是闭上。这样一颗灼热的心,被顾青璋生生地挖出来,赤裸裸地摆在她面前,烫的久经世故、不再天真的林重寒不知所措,她害怕自己不管怎么做,都会伤害对方。“随便你……”她囫囵不清地开口,裹上披风从他身旁逃离。在她走后,顾青璋坐上秋千,看着湖面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在离她越来越近,因为她自始自终,都没舍得说出那一句“我不会再嫁给你”。*林重寒并未在顾青璋府上待太久,宴会结束后,就早早回了家。顾青璋知道她心下烦乱,没进一步逼她,只是叮嘱瓜二把前些日子买的点心盒子拿给她。“咱们侯爷一直惦记着您爱吃这点心,”瓜二憨憨一笑,“您看……您就收下吧,不然侯爷该骂小的了。”
林重寒一只脚踩在脚踏上,正准备上马车,闻言让春日收下。“替我多谢你们侯爷。”
林重寒上了马车,春日打开点心盒子一看,惊讶道:“姑娘,这盒子里点心还不少,奴婢瞧着都是姑娘爱吃的。”
傍晚顾青璋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林重寒心烦意乱地依在马车上:“记着又如何……你看看有没有喜欢吃的,我记着你没吃晚饭呢。”
春日嘻嘻一笑:“谢姑娘。”
看她吃的开心,林重寒心情蓦然好些,她给春日倒些茶水,让她吃慢点。“姑娘,”春日吃着吃着,突然若有所思地放下手中糕点,“方才奴婢忙忘了,眼下才想起来——那个小贱蹄子,就是那个余青,听说被卖到了烟雨楼。”
林重寒拿出茶具,马车摇晃着,不影响她给自己再泡盅茶吃。“那是她咎由自取。”
林重寒烫了茶壶、拿出茶叶,她边刮沫边继续说:“不过我记着她好像刚流产,顾昭当真对她一点情分都没了?”
她倒出茶水,递给春日一杯,春日接过没喝,歪着头说:“毕竟……孩子都不是他的,顾昭心里指不定怎么恨她。”
热腾腾的茶气氤氲,林重寒轻吹:“你让人去打听打听。敢假冒混淆侯府血脉,我总觉着,她一个渔家女不敢做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