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时光在人们的指尖悄然地溜走,转眼间年关将至。街头开始张灯结彩,近几年虽有战乱,却始终波及不到京城。今年收成尚佳,百姓们皆可过个丰收年,在街上走动、采买年货时,脸上具挂着喜气洋洋的笑。林重寒现在想来,仍觉得恍然隔世,以往这时候,她还要在顾家操持整个内宅,可现在转眼——“重寒,这是二哥新买的糖人,你先吃着。”
林重寒坐在庭院内的秋千上,哭笑不得地拿着那个兔子模样的糖人,知道自家二哥,这是还把自己当小孩儿看。林世镜正在她院里贴春联,一旁的小厮端着糨糊,他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头也不抬:“在咱们家你最小,所以啊,不管多大,你在兄长眼里还是个小孩。”
兄长真好,林重寒小心翼翼地舔了口糖人,笑弯了眼。小厮们都很有眼力见, 给她轻轻推起秋千。“大哥今年又不能回来,”林重寒抬头看着碧蓝湛澈的天空,“也不知道,我让秋三季带给他的冬衣和春衣,大哥收到没有。”
“嗯?”
林世镜贴完春联,有些意外地问:“眼下正是寒冬腊月,你让人捎春衣?”
“这就是二哥粗心之处,”林重寒捏着糖人,“从京城到江南需要一个月,等秋三季到江南,早春也已到了,届时大哥春日里就不会缺衣裳穿。”
但其实二人都知道,林一舟贵为骠骑将军,怎么会没衣裳穿,只不过这是幺妹对兄长的一腔关怀,他们都乐见其成。正说话间,春日穿过重重走廊,来到院内。她脚步轻快,显然是走得急,身上扑面而来一股寒气。她几步走到林重寒身旁,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姑娘,余青死了。”
林重寒意外地看她一眼,把糖人递给一旁的小厮,嘱咐他小心看管。“二哥,我和春日去外面走走。”
“知道了,大氅裹严实些。春日,你看着你家主子,别让她着凉。”
主仆二人出了院落,一路顺着走廊慢走。林重寒问:“怎么死的?”
春日面露难色,答:“说是刚小产就吹风,又被各种折腾,卖到那种地方,所以……”这样的解释足够合理,但林重寒内心却有一种隐隐的疑虑和不安。远处有小厮登着梯子在挂灯笼,丫鬟们在墙角嬉闹、玩着翻花绳,深深的庭院内依稀能听到外面长街上小贩的叫喊。林重寒把眼前的盛世景象收入眼底,心里的不安却更加浓厚。她和春日对上视线,低声说:“你让前院备好马车,再去找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我们走一趟烟雨楼。”
*烟雨楼在京城由来已久,林重寒也有所耳闻,此楼比一般的青楼要更高雅,清倌也不少,却从未传出有人强迫清倌接客的消息,想必背后的势力不小。“这位姑娘,”老鸨脸色不变地迎上来,仍是笑容满面,“您是要点姑娘作陪,还是……”她挥着手帕示意龟奴过来:“您跟着他去厢房,这大厅内客人人多口杂,怕污了贵人您的眼。”
林重寒点点头,戴着斗笠跟上龟奴,一旁有喝醉的客人,误以为她是新来的清倌,刚准备开口调戏,却看到她身后跟着数个身高马大、凶神恶煞的小厮,酒立马醒了一半,知道这是女客人,不能轻易得罪。入了厢房,春日让侍女擦干净桌凳,才让林重寒坐下。林重寒坐下,让春日给龟奴些碎银子,说:“我想向你们妈妈打听一事,之前有一个新来的姑娘,叫余青。”
龟奴憨笑着接过银子:“您可真是来晚了,余青这丫头早死了……不过嘛,她身上倒有个东西,奴让人拿给您过目。”
片刻,一个小丫鬟拿了一样东西来,此物用手帕包着,春日接过东西,打开手帕一看,发现是个拨浪鼓。春日微愣,扭头去看林重寒。龟奴却说:“余青还活着时,经常拿着这拨浪鼓,说是幼时父母做的……您拿着吧,奴这里留着此物无用。”
林重寒颔首示意春日收起,她接着问龟奴,余青的尸首在哪,龟奴听后面露难色。“贵人,”他双手捏着那块碎银子,神情拘束不安,“您知道,咱们这种地方……人命都贱,要是有人死了……不过是一块草席,扔去了乱葬岗。”
林重寒心里清楚,她问过乱葬岗具体的位置后,就戴着斗笠低调离开。老鸨站在二楼,叉着腰依着栏杆,注视着林府马车缓慢离去。马车上林重寒让几个小厮去乱葬岗查人,自己则是把玩着拨浪鼓,拨浪鼓已然褪色,但一看就知是被主人精心保存的,倒也符合龟奴的说法。难道余青真是自然死亡,混淆侯府血脉也是一时冲动?林重寒手上握着拨浪鼓,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下意识地凭记忆走过蜿蜒的走廊来到院内,刚准备进屋,却被林世镜叫住。“重寒,你这是怎么了?”
林世镜刚好贴完她院内的春联,正让小厮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魂不守舍的……嗯,拨浪鼓?”
林重寒回过神,下意识地把拨浪鼓递给他,林世镜接过来,对着阳光仔细打量片刻,又转了转,“咦”了一声。“你去逛月弯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