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琴南这下是彻底睡不着了,她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推开门,愤愤地朝楼下走去。楼下,驿站的厨子已经准备好了菜肴,正一盘一盘地端上桌,而程璟、苏先生和小莲都围在桌前等着菜上齐。小莲瞧见李琴南下来,圆圆的眼睛里瞬间涌现喜悦的光彩,“小姐,你下来了?我刚刚还想着将食物这些送上去呢!”
李琴南摸摸小莲的头发,自己在程璟旁边坐下了,“我本来还想在床上躺一会儿再下来呢,谁知道隔壁在做什么,那么大的动静!”
李琴南抱怨着,夹起一筷子菜,正要送入口中,突然闻到一股奇异的若有若无的味道。她本能地将怀疑的目光落到菜肴上,但她将其拿近一闻,却并未在上面发现她刚刚闻到的味道。小莲瞧见小姐这般动作,心下一惊,立刻丢了手上的筷子,小心翼翼地开口,“小姐,这些食物里头,是有什么问题吗?”
她在张三天的茶楼里没少听他讲江湖故事。纵然是走南闯北、武功盖世的大侠,一进到黑店里,一杯下了蒙汗药的酒水下肚,该人事不知还是人事不知,最后落得个任人宰割的下场。小姐如今的行为,只能让她猜测,这饭菜里被不怀好意的人加了些不好的东西。李琴南皱眉,她刚刚明明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但好像就在一瞬间,那味道又消失了。作为一名大夫,她对自己的嗅觉与直觉有着极大的自信,她不可能判断失误,但现在,又确实没有那味道的踪迹了……程璟将李琴南的动作都看在眼里,眸中也不由带了些警惕神色,“可是有什么发现?”
李琴南看向程璟,“你在这里呆了许久,可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程璟沉吟一会儿,确定自己没闻到任何气味,便又看向苏先生。苏先生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也给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案。这下李琴南也没辙了,只能将那气味抛在脑后,拿起筷子先填饱肚子再说。她正大快朵颐,她对面的天字房的房间门开了,一个大腹便便的身影顺着楼梯走了下来,径直在另一张桌子上坐下了。苏先生停了筷子,目光锁定在了那人身上,“王爷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停下筷子,抬头看他。程璟压低了声音,“哪里不对?”
苏先生有些迟疑,“大小官员一起上京,哪有让官衔最大的官员一个人吃饭,没有人陪坐,没有人伺候的道理?”
苏先生这样一说,李琴南也察觉出不对来。她觉得这驿站太安静了,安静得彷佛只有他们这几个人一样。而按理说,两个方向、目的不同的车队住在同一个驿站时,往往会爆发许多争吵。不该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她想起刚刚在楼上听到的两声重物坠地的声音,心中不由开始猜测,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在落地时发出那么响却又那么沉闷的声音。铁器、铜器之类的吗?苏先生不可能让八王爷陷入危险之中,当即起身试探。他转身几步走到那肥胖的官员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我家大人与大人投宿同一家驿站,心中觉得甚是有缘分,特意命我前来拜见!”
那官员面目有些呆滞,缓缓转过头看程璟一行人,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你家大人实在太客气了,但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便过去拜见了。”
苏先生不动声色,“那小人只得问清楚大人何方人氏,在哪高就,好向我家大人交代了!”
官员脸色难看了些,但并没有跟苏先生翻脸,只道出了姓氏官职一类的,便匆匆回了楼上的天字房中。苏先生又坐了回来,将他探听到的消息掰开来同李琴南和程璟慢慢分析。“据他自己所说,他姓高,是扬州官员,受扬州知府嘱托,前往京城禀报扬州情状。”
程璟心下一动,叫来一开始接待他们的驿站使者,“他们投宿之时可有携带大型物件?”
驿站使者诚惶诚恐地摇了摇头。李琴南看向程璟,“你想说什么?”
程璟挥手让驿站使者退下,才审慎地开口,“看来,今年的官银,是又到不了京城了!”
苏先生身体一震,“难道他们就是今年负责运送官银的人?怎么会?朝廷有规定,官银的运输从来都不走这条道的!”
程璟若有所思,“所以,官银估计早就丢了,这些人走这条路,不过是空手去京城认罪罢了!”
李琴南不懂扬州情势,听他们说起官银,她便想起了刚刚她在楼上听到的重物坠地的沉闷声音。如果将许多银块融在一起形成一块银疙瘩,倒是有可能发出这样沉重的响声。想到这里,李琴南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和刚刚的猜测一同对他们说了。程璟几乎不假思索地开口,“既然如此,疑点重重,为何不亲自进入那高大人的房间查看一番呢?”
李琴南也是这样想的,他俩一拍即合,然后将目光放到苏先生身上。苏先生还有一点忧虑,虽然王爷一向名声不好吧,但光明正大地闯入朝廷命官这种事情还没做过呢……他刚想开口提议再观察看看,程璟和李琴南便已经站起了身,朝那个房门紧闭的天字房走了过去。两个祖宗都走了,他还犹豫什么?无奈之下,他也只好跟了上去。越靠近天字房,李琴南心中不详的预感便越发强烈,鼻尖甚至又飘着一股奇奇怪怪的香味。等程璟敲门没有得到回应、最后一脚破开门后,李琴南便知道她那不祥的预感来自哪了。刚刚还坐在她旁边等着吃饭的高大人,此刻已经直挺挺地躺在了冰凉的地面上,面色苍白发青,眼睛暴睁,突出的眼球浑浊不堪。以他高耸的插着一把长刀的腹部为中心,血向四周蔓延开来,形成一个混乱的血色图案,甚是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