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不大,从村口走到行香家里头也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行香瞅着程璟的情况不大好,便率先将一个闲置不用的屋子整理好,然后才让程璟慢慢地躺到床上去。李琴南没有在这个房子里看到其他人,瞅瞅这个时间,便又觉得不对了,行香不是说她爹是猎户吗,怎么这会儿她爹娘都不在?李琴南没有将疑惑藏在心底,而是直接了当地问了出来,毕竟对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生再多的防备心都没有什么用,“行香,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家,你爹娘呢?”
行香抱被子的手一顿,缓了一会儿才回道:“我娘生我那年便去天上了,我爹受了刺激,不愿意见我,便三天两头地不着家!”
李琴南心下戚戚,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开口补救,“对不起啊,行香,我也没有想到你家里是这个情况,但——”李琴南话还没说完,行香便开口堵住了李琴南的话头,“没关系的,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以后有了你们,我也可以不那么孤单了!”
李琴南只觉得胸腔间有一点微微的苦涩,她算是知道行香为什么一定要把她和程璟捡回家了,长相什么的都不过是借口罢了,她真正想要的,是有个人能陪陪她。但她和程璟也在这里呆不了多久啊,他们早晚是要离开这里,还极有可能再也不回来……瞧见李琴南面色还没和缓过来,行香又善解人意地开口,“真的没事的,李姐姐,我爹虽然不怎么回家,但是顾伯伯对我很好,他一直都非常照顾我,简直把我当成亲生女儿一般对待,我已经很知足了!”
听到行香这么说,李琴南便也收了面上的惆怅之色,将程璟被碎石和枝叶刮得破破烂烂的外袍脱了下来,扔到一边,抓起他的手腕便开始为他诊脉。程璟的脉象此刻已经有些紊乱了,虚浮无力得可怕,要不是李琴南还能感受到他的鼻息,简直要以为他现在已经死了。越诊越心惊,李琴南也管不了其他了,连忙看向行香,问她,“这里有没有银针之类的东西?缝衣针也可以!”
行香被李琴南的面色剧变吓了一跳,冷静下来便发现,自己家中还真没有什么针之类的东西。她刚生下来便没了母亲,父亲又不喜欢她,常年不着家,村里的媳妇大娘们对她可怜的紧,从小到大,她的衣物都是东一家西一家送过来的,她从来没有做过缝衣服的差事,家中自然也是没有针的。行香脸上浮现了一抹懊恼之色,但很快她又想起了什么,眸子又亮了起来,惊喜地开口,“对了,顾伯伯家绝对有银针!我上次瞧见了他用银针给陈大伯治病,他那肯定是有银针的,我现在便去要来!”
李琴南想起刚刚村里人还千叮咛万嘱咐让行香不要将村里进了她和程璟两个外乡人的事情透露给她的顾伯伯,行香眼下就忘记了还想去找她的顾伯伯要银针,连忙伸手阻止她,但动作太慢,行香老早便一溜烟地跑出了屋子。李琴南心下微微叹了一口气,刚要追出去,就察觉到程璟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发白起皮的嘴唇吐出了模糊的几个字。李琴南歇了去追行香的念头,又趴回了窗前,目光在程璟沁了薄薄一层细汗的脸上打量着,心下乱七八糟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正发呆着,程璟口中又吐出了几个模糊的字眼,李琴南心下生了好奇,便也不管其他了,趴在程璟嘴边,想听得更加清楚一点。“母妃……母妃,你快点让开……”李琴南听到这话心下也是一片了然。猜测着此刻程璟又在坐着那场数年前的噩梦。恐怕在外人看来残忍嗜杀的程璟,心中最深切的恐惧,还是多年前他失去母亲的那一幕。李琴南这样想着,心中生出一点莫名其妙的心疼,刚想要移开脑袋,却又听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了,不由停下了离开的动作,心下愕然。程璟面上的凄怆被恼火和委屈取代,声音也高了几分,“李、李琴南……你真的就那么喜欢那个人吗?本王……本王,就当真一点都比不上他吗?”
程璟的眼睛还紧闭着,但当他吐出这么一句话时,李琴南几乎要以为他还是清醒着的,只是故意装成一副人事不知的样子戏耍她,但她瞅着程璟飞速转动的眼球,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记得有个人说过,一个人梦魇之时所说的话,都是最真切不过的了,梦魇中的人和物,也是其最在乎最重要的东西。那程璟刚刚说的话——程璟提到了敏妃娘娘,敏妃娘娘是程璟最亲近的亲人,有着血浓于水、无法割舍的羁绊,所以程璟吐出敏妃娘娘的名字一点也不奇怪。但是她呢?她李琴南不过是常人眼中在乡下生活了十几年的乡下丫头,就算是他们两个因着种种原因被一个上位者定下的婚约绑在了一起,也改变不了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的事实。她一心想着假死离开京城去往海阔天空的新天地,而程璟作为流着两朝血统的王爷,注定不能随心所欲,两人的相交该点到即止,实在是不该像现在这样,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一起。李琴南越想心便越乱,她几乎不敢深入去思索,程璟在提到他母妃后,又提到自己,究竟有什么样的不可言说的意味。他若是真的将自己看得那么重,她又能否回馈给他相同的在意呢?李琴南心乱如麻,程璟却还在说着什么。只是李琴南现在也没了心情去听程璟究竟说了什么,只是脸色微红地移开了脑袋,不再去想着听程璟说了什么了。她看看紧闭着双眼额头烧得滚烫的程璟,又立刻移开了目光,看向门外,努力抛开多余的念头,只一心想着,行香怎么还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