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鹤原本心中还是存了几分紧张的,瞧见李琴南面上的表情松懈下来,才跟着放下心来,只目光新奇地瞧着程璟已经上完了药的手臂。他指着程璟的小臂,小声地问李琴南,“毒血都排干了,他体内的毒算是祛除了吗?”
李琴南点了点头,目光因蓦然从长时间的专注中抽身出来,而显得有些飘忽,“只要他能平安地醒转过来,这场祛毒便算是成功了。”
从此,他便再也不会受到火毒的困扰。只要自己再将他的腿治好,他便再也不需要自己了……李琴南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想程璟需不需要自己这种问题,灵光闪过,便又垂下眼,沉默下来。顾鹤听出了李琴南嗓音中的嘶哑和藏都藏不住的疲倦,此刻心中除了有对这女子的敬佩之外,不免也多了几分心疼,“姑娘,你今天也辛苦了,要不先去休息一会儿吧,剩下的事情,还有我照看着。”
李琴南心中也觉得顾鹤的建议甚是中肯,她这两天属实是心力交瘁,若不是她心性坚定,还真撑不下去。主意已定,李琴南便感激地对着顾鹤点点头,让他一待程璟醒来便叫醒她,然后便合衣在程璟旁边躺下了。顾鹤本来是想让李琴南去行香的屋子休息一会儿的,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李琴南便已经合衣躺下了,他也不好再叫李琴南醒来,便也只得随她去了。行香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屋中,盯着床上的两个人,冷不丁地开口,“顾伯伯,你之前不是跟我说,男女授受不亲,不能独处一室吗?为什么现在李姐姐就可以和程哥哥躺在一张床上啊?”
顾鹤被突然开口的行香吓了一跳,连忙掰着她的肩膀让她换了个方向站着,以免她将目光又落到李琴南和程璟身上,“你怎么在这里?”
行香疑惑地抬头看顾鹤,眼睛迷茫地眨了眨,“我为何不能出现在这里?”
顾鹤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是了,他又没关门,也没有严词跟行香申明她不能进来,此刻她出现在这真是一点都不值得大惊小怪。行香见顾鹤面上尴尬,依旧没有放弃自己的问题,“顾伯伯,你还没告诉我呢,为什么李姐姐和程哥哥可以躺在一张床上?你之前明明说,男女授受不亲,难道,顾伯伯你是骗我的?”
顾鹤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骗了行香,正组织语言跟她解释,“行香啊,你要知道,这世界上除了男女之分,还有一个词叫做夫妻,就像你爹娘一样,他们自然是能够躺在一张床上而没有任何问题的——”顾鹤正说着,突然便闭了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小心翼翼地看向行香,还想说点话补救,刚一开口,便被行香打断了。行香眸中有黯然一闪而过,很快便又被强撑出来的笑意取代,“顾伯伯,我知道了,就像许婶子和许大伯一样,他们是夫妻,所以做什么都可以。”
顾鹤看着努力掩饰着自己心内的悲伤的行香,也是不由叹了口气。埋怨自己最快提到行香父母的同时,也不免抱怨起行香的父母来。行香的母亲倒是没做错什么,生下行香便撒手人寰之事也不是她能够控制的,甚至他这个一向自负的大夫都没能将她救回来……但行香那个混账爹,可就大有说头了——自己妻子拼死拼活才诞下的孩子,他看都不看一眼便也罢了,还将这可怜的孩子视作夺走自己妻子性命的罪魁祸首,平日里对她也是漠视得不得了,平白让她难过这么多年,真是缺德!顾鹤这样想着,对行香便又多了几分同情和怜爱,摸着她的脑袋,便让她先去隔壁张大娘家把晚饭吃了。行香乖巧地应了。顾鹤见她走了,寻思着自己也没啥事情可以做,看程璟没什么异样,便腾出手来收拾着自己的药箱,刚轻手轻脚地将药箱合上,便听到了一阵嘶哑的咳嗽声。顾鹤大惊,猛地抬起眼来,便喜出望外地瞧见程璟已经半睁开了眼,正努力地张着嘴巴说着些什么。顾鹤避开程璟腕上的伤口握住他的手,语气中的欣喜藏都藏不住,眼睛更是亮得吓人,“小璟,你醒了!你说什么?”
他说着,又记起李琴南的嘱托,刚想提高音量叫醒李琴南,程璟便攥紧了他的手。顾鹤怔愣了一瞬,停下来想要叫醒李琴南的动作,只认真地看着程璟,他知道程璟那番动作是有话想对他说。程璟的确是有话相对顾鹤说,但他努力了几次,从嘴里蹦出来的,依旧是嘶哑得不成调的字眼时,程璟目光中也闪过几抹难堪,便又悻悻地闭了嘴,只努力地将脑袋转向李琴南的方向。顾鹤见自己亲外甥受这种苦,心里头也是心疼地不得了。也许是出于血脉相连的缘故,顾鹤同程璟没认识几天,此刻却堪堪理解了程璟的意思。他轻声轻气地试探着开口,“小璟,你是在担心李姑娘吗?”
程璟想点头,但全身都痛得厉害,身上也没有能让他动作的力气,便又放弃了,只费力地使劲眨了眨眼睛。顾鹤了然地点点头,再次开口,“小璟,没事,李姑娘她很好,你也会好起来的!”
这话说得笃定,听上去又有几分安慰年纪不大的生病了的孩子的感觉。程璟听了这话,便蓦然想起自己年幼时被噩梦惊醒,然后母妃跑来抚着他的背、哼着歌安慰他的情景。那些如烟似幻的过往彷佛再次出现在他眼前,一时之间,他也有些恍惚,不知此刻自己身在何处,又是在和谁对话。顾鹤却没有察觉到丝毫不对,在他心中,自己妹妹尚且是一个摔倒了便需要好生安慰才不会哭出来的孩子,更何况妹妹的孩子呢。他想到什么,面上又现出个慈爱的表情,温声问程璟,“小璟,你刚刚,是不是想让我不要吵醒李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