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针，然后便是第二针、第三针……不知道施到第几针之时，顾鹤突然出声打断了程璟，语气中带了点紧张，“脉象变了！”
李琴南捏着针欲扎下去的动作一顿，认真观察了程璟的脸色一会儿，才抿着嘴，一言不发地将上一根针重新取下来，然后目光探寻地看向顾鹤。顾鹤见她望过来，见程璟脉象恢复平稳，便朝她点了点头。见顾鹤点头，李琴南便将视线移开，继续在脑内思索着行针的方向，许久才继续动作。等李琴南确定她没有做错任何一个步骤，将该刺激的穴位都按照严谨的顺序刺激了个遍，她才将目光落到程璟左腕上。经过她的一番针灸，此刻程璟左手小臂上，已经出现了一条乌青的血线。血线穿过小臂，蔓延到程璟心脉之处，在他白皙的皮肤之上显得格外醒目，更加衬得此次医治的危险之大。李琴南目光稍顿，然后便从顾鹤手中接过一柄已经消毒完了的匕首，轻轻地在程璟左腕穴位上一划，很快，便有许多黑血顺着程璟手臂上的血线缓缓地流了出来，落在了李琴南事先准备好的盆之中。李琴南做完这一番动作，才猛地松了口气，目光还停留在程璟滴血的手腕上没有移开，只让顾鹤去将行香烧好的水取来。其实此时此刻，若是有人参这种补血振气的良药在，程璟的情况还能更好一些，但现在在小山村里，李琴南也不能奢求太多，只能静静地看着程璟，希望他能撑下去。李琴南目光从程璟精致深邃的眉眼间滑下去，落到他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的薄唇上，蓦然就想趁着这个他人事不知的机会，同他说一些话。她想同程璟说，她迟早有一天要舍他远去，别再浪费心思在她身上了，不然，你最后肯定会不好受的。她还想问程璟，为何要一直护佑着她，甚至将她看得比他自己还要重要，为什么要对她，跟对别人不同。她更想问，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为什么，她总觉得，某时某刻，程璟十分熟悉，像是他们本就在数年前便相识，有着生死相托的关系。但最后，李琴南还是没有问出她最想要问的问题，只是微微俯身，凑近程璟耳边，声音极轻地开口，“程璟，你千万别死啊，你死了，我也会难过的。”
说完这句话，李琴南又离程璟远了一些，面色恢复如常，彷佛刚刚她所说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幻梦，梦醒了，便都消匿无踪了。李琴南收拾好自己的表情之后，顾鹤便已经端着热水进来了。李琴南找了干净的帕子伸到热水中，然后捏住一角将它取出来，待到温度变得合适，便小心地覆盖到程璟正留着毒血的伤口上方。顾鹤不解其意，看向李琴南。李琴南直到他的意思，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开口解释，“用热帕子刺激程璟手上的血线，血液流速便能快些，程璟也好少受点苦楚。”
顾鹤点了点头，对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已经尽数信服了，他也没想到，他行医多年，竟然会在一个十几岁的丫头身上，看到前所未见的决策力和手段。若是当年，他能有这姑娘一半的勇气和果敢，他也不会落得如今这个境地，保护不了自己的亲妹妹也就算了，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妹妹唯一的血脉在这受苦、生死一线。想到这里，顾鹤眼神慢慢地暗淡了下来，心中也暗暗叹了一口气。顾泰骂他骂得也没错，顾泰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呢，他便是一个被打怕了的懦夫、缩头乌龟，永久不见天日，永远不得圆满。李琴南没有察觉自己身旁的顾鹤心态的变化，她只是一门心思地盯着程璟手上的血线，看着黑色的毒血一点一点地滴落在盆中，发出令人心烦的响声。她这次下手极狠，如果这次祛毒成功了，那程璟体内的毒——不光是程璟昨日所中的毒，甚至是程璟体内藏了数年的火毒，都能给她一并拔除。如此，程璟也算是少了一个心腹大患，以后回京时，面对太子以及皇帝，也能多上几分胜算。想到这里，李琴南的眼神慢慢柔和下来，不再如刚刚那般冷峻了。随着黑血一点一滴地砸在盆中，时间也悄然过去，转眼间，太阳便已经落山了。李琴南已经更换过好几次热水和帕子了，程璟手臂上的血线也变得越来越浅，呼吸也越来越平稳。李琴南眼睛盯得酸涩极了，等最后一滴毒血依依不舍地从程璟手臂上的口子中离开，李琴南才猛地放下了心，将程璟手上的伤口清理干净，又上了一点药。如此以来，这场放血便是成功了大半，只要程璟醒来，一切便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