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觉得这扬州,也没有她想象中那般繁华热闹。到了徐家,冷雨配上白色的经幡,更是悲惨凄凉得没话说。徐家再有钱,也无法救回心存死志的徐小姐,没有办法阻止这冬日里的冰凉的冷雨将白色经幡打湿,透出房梁本身的颜色,慢慢变得污糟不堪。徐老爷在前厅摆了个小小的丧堂,供奉着徐小姐的牌位,而徐老爷,正垂着脑袋跪在蒲团上,沉默地烧着黄纸。李琴南和程璟也不愿去支会他,直接自己上前取了几根香,放在烛火上头点燃了,拜了拜,便插进了香炉之中。李琴南也跪在了蒲团之上,取了黄纸在火盆里点燃了,“徐小姐,我来看你了!下辈子投个好胎,可千万别像这辈子这般憋屈了!”
听到李琴南开口,徐老爷彷佛才意识到她的到来,浑浊的眼珠动了动,目光也不再那般呆滞了。他慢慢转头,目光落到李琴南和程璟身上,语气艰涩,“你们还来这里做什么?盈儿已经死了,徐家也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了!”
李琴南没有答话,等手上的黄纸燃烧殆尽,才缓缓地站起身来,打算离开。但她刚动作,心间便又生出一股怨气,停了脚步,居高临下地去看那个一夕之间佝偻了许多的身影,“徐老爷,伤害徐小姐的可不是其他人,而是你自己!事到如今,你还要自欺欺人下去吗?”
徐老爷脊背猛地抖动了几下,许久才传来一声叹息,“是啊,盈儿的死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她死了,我再做什么都是枉然……”李琴南不想再听徐老爷的自怨自艾,毫不客气地开口打断他,“你若是真悔悟了,便该及时收手,好好活着,等着王爷向徐家问罪的那一天的到来!”
徐老爷没有再说话了,李琴南也不愿意再带在徐家了,即便徐小姐的尸体还在这里,她也不愿在这让人窒息的环境中多呆。她能够理解徐小姐,一辈子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小院中,从前,不知道真相的时候,还能用恨意和对亲人的爱麻痹自己。等知道了真相,骤然醒悟过来,原来自己一直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中,换谁谁不疯啊?李琴南有些痛恨徐家锁住徐小姐一生的地方,因此,转身也转得格外利落,像是避之不及。但她的油纸伞刚刚倾斜了一个弧度,她就越过伞面,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徐令。李琴南的目光落到他的脸上之时,才突然意识到,这些日子,她好像都没有见过这个人。他这段时间去哪了,徐小姐死的时候,他又在做什么?李琴南心中有疑惑,目光便没有即刻收回,而是在他明显憔悴了几分的脸上转了几圈,被脸的主人察觉,才依依不舍地收回。李琴南回味着自己刚才所看到的,她隐隐有些觉得,徐小姐的死,好像并没有给徐令造成影响。李琴南没有在他的眼神中看到难过之意,她看到的,只有浓浓的疲倦和隐藏在疲倦后头的,志得意满。如今这个时刻,他眼神中居然藏了志得意满,他真的如他之前表现出来的那般,在意他的妹妹吗?徐令走到李琴南跟前时,才慢慢地将伞拿高了一些,停住了脚步,“王妃肯来送盈儿最后一程,徐家上上下下都感激不尽!”
李琴南越发觉得怪异了,她记得,曾经的徐令,可是脾气差得很,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客套话。她盯着他平静无波的眸子,盯了许久,确定没什么异样,才象征性地朝他点点头,从他面前走过。程璟跟着李琴南一起出了徐府,在上马车之前,才截住李琴南动作,问她,“徐令可是有问题?”
李琴南正思索着此事,见程璟问她,也不遮掩,直接便开口了,“现在的徐令,有些过于冷静了!”
小莲钻出来,将李琴南扶进了马车,才开口说话,“骤然失去亲人,可能压力太大了,才会显得与过去不同!”
李琴南摇摇头,并不让同小莲的答案。一个人可以在短时间内性情大变,但再变,人的内壳也还在,还是会对心爱之人敞开心扉。而李琴南清楚地记得,徐令的目光中没有半分爱意和痛色。这绝对不正常。难道,这徐家,除了徐老爷是个假面人,这徐令,也是演戏的高手?但是,徐令,他演戏又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