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李琴南所料,锦儿果真没有彻底离开扬州城,只是藏身的地方极为隐蔽,寻常人根本找不到罢了。她见到锦儿时,锦儿正一脸温柔地坐在床上,看着身旁沉睡着的男人。听见脚步声,她也没有移开视线,只是随意地说了一声“来了”,便继续盯着四王爷不放。李琴南尴尬地咳嗽一声,这才让锦儿意识到不对,警惕地抬起头来。只是瞧见来人是李琴南时,锦儿的神色又放松下去。李琴南看伍冽一眼,见他没有开口,便自己自然地走上前,同锦儿打招呼,“锦儿姑娘,许久不见,今日可好?”
锦儿笑着看了她一眼,微微垂目,“托王妃的福,锦儿如今,才算是重获新生,畅快得很呢!”
李琴南瞧瞧闭着眼睛只能任锦儿摆布的四王爷,挑了挑眉。锦儿说得也不错,如今这境况,可不是重获新生,畅快得很嘛,看得她都有些羡慕了。李琴南想着,又及时收了这个危险的念头。她看似随意其实处处都藏着刻意地做到了床上,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四王爷的手腕,目中才闪过一抹不宜察觉的暗芒。看来在这件事情上,伍冽倒是没有骗程璟,四王爷的确经脉尽断,彻底成为没有武功的废人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李琴南便不再多说,默默地站起身来,给伍冽空了位置,好让他给四王爷治病。伍冽小心翼翼地掏出自己的小盒子,又轻轻地触碰了几下那白色蛊虫,看到它恢复了生机,才看向锦儿,“你确定要这样做吗?一旦下了这个决断,可就再也没有办法反悔了哦!”
这话一处,李琴南也跟着看向了锦儿。让四王爷忘却前尘变成一个稚子的确能给她和程璟减少几分被暗算的风险,但锦儿的想法,无疑也是在抹杀自己的过去。锦儿依旧爱着四王爷,却无法原谅他这些年对她的冷落,如果四王爷真的变成了白纸一张,她爱的那个人,又真的还存在吗?锦儿眼中也浮现了犹豫之色,她咬着嘴唇,一言不发,显然也还在进行着激烈的心理斗争。她想了许久,刚要开口,一直安静躺着的四王爷却突然动弹了一下,睫毛如蝶翼一般颤抖着。锦儿的话登时便说不出口了,只一个劲儿地瞧着四王爷,等着他睁开眼。她没有等多久,四王爷很快便恢复了意识,睁开眼狐疑地打量着四周。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漫天的大火和冲天的爆炸响声中,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如今又是何种境况。直到他看见了锦儿紧张兮兮地盯着他的眼睛,他脑海中才骤然出现了一个画面。艳色无边的女子踏着铃声,冲进火场,带着他一起跳入河中。想到这里,四王爷眼眸中多了几分温情,他想要伸手去摸摸锦儿的头发,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没有半天力气,一激动,反而引来胸口的剧烈疼痛。疼痛之下,四王爷也歇了动弹的念头,只温和地看着锦儿,想要同她说些什么。但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喉咙也如刀割一般,难受得很,“锦、锦儿,是你救了我?”
锦儿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李琴南在一旁看着四王爷的惨状,心里总算得到了些平衡。当日的程璟,状况可没比他好上多少,白白受了那么多苦,还被他紧追着不放,耽误了救治的时间。若不是程璟自己命大,能不能熬过去还真不好说。果然啊,这世上的事情,都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四王爷还想再说些什么,余光却瞥见了李琴南的身影,登时大惊,扯着嘶哑的嗓音开口,“李琴南,你为何又会在这里?”
李琴南没好气地撇撇嘴,锦儿将他当作个宝,她却是着实不喜欢他,自然也不会放过这番落井下石的机会。她眼神嘲讽地盯着四王爷,语气带了几分奚落的意思,“我出现在哪都不奇怪吧,都是我的自由!”
“但是四王爷你,你有没有自由,以后可便不由你说了算哦!”
四王爷也意识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瞧着锦儿,“锦儿,怎么回事?”
锦儿见事情已经被捅破了,干脆也不满他了。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一开始那般的柔情,声音甚至带了点冷意,“王爷,如今的你全身筋脉都已经断了,再也无法习武,甚至日常生活,都要成为一个问题。”
四王爷听了这话,眸中少见地闪过一抹无措。锦儿从来不会骗他,她说自己筋脉废了,自己便是真的筋脉废了。但他怎么能成为一个废人呢,他是当朝四王爷,离王权富贵那么近……四王爷心神俱震,愤怒之下,还尝试着移动手脚,却依旧是无济于事。程璟没有顾及半分兄弟情谊,下的是死手,伍冽也只负责救活他,并没有费心思将他的筋脉接上,他如今,算是真正地成为一个无用之人了。想到这里,他狠狠地看向李琴南,“既然如此,你还来这里看什么?羞辱我的吗?我现在一个废人,怎配你们的关注?”
“还有,程璟他人呢?他将我害得这般惨,他为何不来见我?他是不敢来见我了吗?”
李琴南眼睛轻轻眯起,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人。他是不是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精神错乱了?他都落到了如此境地,怎么还这般冥顽不灵,还幻想着程璟会畏惧他?李琴南毫不客气地回怼回去,“四王爷还请认清现实,你都这样了,王爷哪里还有来看你的必要?”
“况且,你也不要将自己说得多冤枉,可是你自己害程璟在先,如今,他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你技不如人,便接受这个结局,何必怨天尤人?”
四王爷的眼神愈发愤恨,他刚想张嘴说些什么,旁边的锦儿突然便出了声。“够了!”
锦儿认真地瞧着自己喜欢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将话轻声重复了一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