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禄寺卿家的大公子今年十八,样貌不错,品性极佳,关键他家老爷跟咱们老爷关系顶好,官阶还是同级。太医院院正家的小公子今年也入太医院了,只比姑娘长一岁,但一手医术尽得父辈真传,出神入化,前途不可限量!还有……” 菱兰昨个儿晚上特地跑到温阑那边又去打听了一遍,背了大晚上的“人物资料”,这会儿在马车上滔滔不绝,誓要临时抱个佛脚。 跨年温凝可就十六了,再不议亲,都熬成大姑娘了! “还有那位柳晔柳公子!”
菱兰觉得这个温凝肯定会感兴趣,她之前还押他进士二甲来着,“此前裴世子去了工部都水司做郎中,柳公子就被封了翰林院修撰,家中虽然清贫了些,但想必学识人品都不会比裴世子逊色的。”
温凝抱着汤婆子,本被菱兰念叨得昏昏欲睡,听到“柳晔”的名字,果然睁开眼。 倒不是她对柳晔感兴趣。 而是如今在她心里,柳晔可就等于五千两银子,能不睁眼吗? 不过她马上反应过来银子都快被她花完了,于是又闭上眼,任由菱兰继续叨叨。 嫁人,嫁什么人呢? 如果可以,这辈子她不想嫁人了。 她在温府,爹爹疼,两个哥哥宠,日子舒坦又安逸。 嫁人之后呢? 上辈子沈晋家世人品都是上佳,与她相识多年,且两人心意相投,结果呢? 她从来不知深宅后院原来有那么多门道,要磋磨一个女人太容易了。她现在还记得嫁过去的第一年,沈晋二月离京,三月时京城倒春寒,下了一场大雪。 她惯来怕冷,让菱兰去取炭火。梁氏却说见开春了,多余的炭火都收入库了,没有。可她自己房中分明点得充足。 后来没两日,她的脚后跟就生了冻疮,一到夜晚奇痒难忍。菱兰一边帮她搓冻疮,一边抹眼泪,说姑娘,为何会是这样。 那时她也不明白,为何离了家会是这样。 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一来为着沈晋,总想维持好与梁氏的关系,不想他将来难做;二来,不愿让爹爹和两位哥哥替她忧心,每每家中有人来探听,都说一切皆好。 结果就是梁氏得寸进尺,日子一日过得不如一日。 现在想来温凝还觉闷气,尤是怕冷,也将马车的车窗推开了一些。 这辈子她退了与沈晋的婚,估摸着再不可能寻到比他家世更好,还讨她欢喜的人了,若硬要找个人家嫁,想必嫁过去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既然如此,为何一定要嫁呢? 这想法到底是有些离经叛道,温凝轻易不敢表露出来,由着菱兰继续在她耳边游说。 好在很快便到了宫门口,西侧门外停了不少马车,温凝由菱兰扶着下了马车,便见大哥和二哥哥的马车就在他们前面。 但瞧着两人先进去了,并未等她。 哼。 心上人在里头,等不及了吧。 外人说起温家,总要称一声“奇”,就因着温庭春丧妻多年不续弦,两个哥哥到了适婚年龄,也一直未娶妻。 连温庭春都拿他二人没办法,以为他们是未开窍,所以好说歹说都不愿娶亲。 其实不是。 他们两人各自有着心尖尖上的人呢,尤其大哥,过完这个春节两家便会议亲了,只可惜…… 温凝拢了拢她的披风,抬头看白雪覆盖的巍峨宫殿。 不能怪她重活一世,连风花雪月都不懂了,现在委实不是谈情说爱,谈婚论嫁的时候。 半年后,还有一场大劫等着温家呢。 这新年夜宴是由皇后提议的,今日她却并未出席。自今年三月,皇后娘娘似乎病了有很长一段时日了。 但嘉和帝与昭和公主都在场,且这次宴席男女没有分席而坐,因此虽未开席,都已经非常热闹了。 温凝依着温庭春的品阶,和温阑温祁的位置,大致确定了一下自己坐哪儿,刚朝那个方向走,便有宫人来领路。 这么重要的场合,温凝没带容易冒失的春杏,身边只跟着菱兰一个,两人正徐徐过去时,非常巧的,遇到了身边只跟着王勤生的裴宥。 温凝一眼扫到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两步,躲起来。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这是她的第二世,而不是上辈子。 只是半年未见,裴宥如今的模样,太过让她熟悉了。上辈子她认识他时,他便已经是这副模样。华服锦袍,金冠玉带,一双眼眸黑沉阒寂,即便不说话,也带着天生的贵胄之气。 才半年时间,他就从王宥,彻底变成裴宥了。 温凝握紧了腰侧的香囊,心中滑过半年前自己做过的事情,渐渐放松下来。若在平时,她此时该屈膝行礼,但她谨记自己应该是一个“深爱”裴宥而不得的女子,半年不见,不该那么从容淡定。 于是她就站在原地,眼睁睁看裴宥凉凉瞥她一眼,便带着王勤生入席了。 “这裴世子也……”菱兰对他那眼神极为不满,又觉对方的身份不是她一个小婢女可以置喙的,转而低声嘟囔道,“太不守礼了……” 温凝却觉得他那眼神让她舒坦极了,半年前的心思没白花,脸没白丢呀! 各宗亲、官员,及其家眷们陆续到场入座。冬日天色早早暗沉下来,宫灯似锦,将庄严的宫殿点缀得金碧辉煌,暖黄色的灯光映照在皑皑白雪上,透出冬日独有的一番风情。 往年也会有新年夜宴,但不曾目的性这样明显地邀过各家未婚男女入宫,因此今日的氛围也格外不同。 温凝看着女子们娇羞,男子们各个挺直脊背,有模有样的,匿在角落里催菱兰再给自己倒了杯温酒。 她实在是怕冷。 要相亲,待来年春日宴不好吗?这寒风阵阵,黑灯瞎火的,看得清什么啊? 菱兰给她倒完酒,不着痕迹扯了扯她的袖子。温凝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见沈晋正的眼神穿过人群,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