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跟我说话?我将信将疑地把手机重新贴回耳边,只听到话筒里传来一个微弱的,沙哑的声音:“陈妃,我的眼睛没了就没了,你放过康子吧,好不好?”
婆婆,婆婆醒了!我捂住电话,心脏砰砰砰地跳,我对柳京说:“你先靠边停车。”
“怎么了,谁啊?”
她把车停在路边,我松开手,电话里继续传出婆婆的声音:“陈妃,你在不在听?”
“在,在。”
我的嗓子也突然哑了,声音发颤:“妈你醒了,你怎么样了?”
“医生讲我没了一只眼睛了。”
婆婆的声音格外悲凉,我的鼻头塞塞的,我虽然和她没感情,而且有一段时间特别讨厌她,但是她弄成这样我有大部分责任,我心里难受极了。“妈,对不起,对不起。”
“别说这个了!”
婆婆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连康在边上哭叫:“妈,妈!”
不管是不是表演,至少能打动我。“陈妃,当妈求你了,妈少了一只眼睛,妈不找你麻烦,一分钱都不要,就求你跟那个大律师求求情,放过康子行不行?”
婆婆一边喘一边说,声音断断续续,感觉有人用手在捏她的喉咙,马上就要断气了一样。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说不?我再拒绝,是不是太无情了?事到如今,面对婆婆,我除了说好还能怎么说?难道要我对着一个被我伤害的老太太说,不行!我一定要置于你儿子于死地?我在婆婆艰难的追问中,慢慢地开口:“妈,我会跟他说的,您不要激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你的身体,现在把电话给连康。”
连康接了电话,还在抽泣,我说:“别哭了连康,我跟薄牧野说,但是你必须要照顾好你妈。”
连康喜极而泣的声音:“当然了,我亲妈我当然会好好照顾,妃妃,谢谢你,谢谢你。”
我挂了电话,扔在车后座上,柳京看着我:“连康他妈醒了?让你帮连康说情?”
我点点头:“我还能怎么做?你告诉我。”
柳京也无法告诉我怎么做,她沉默了好久,我们坐在车里,空气沉闷地很,只能说连康的运气太好了,一切都这么巧合,正好这个时侯他妈醒了,让他妈跟我说,真是太合适不过了,他知道我无法拒绝婆婆的。柳京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车内的沉默,她拿起来一看:“是薄牧野,刚才在医院你的电话打不通的时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我,我没敢说实话,就说我们在逛街,现在你接吧,躲也躲不了了,你不是要帮连康说情么?”
我接过了电话,薄牧野好听的声音:“喂,柳京。”
“我是陈妃。”
我说:“刚才手机丢车上了。”
“哦,在哪里,我来接你。”
“我和柳京在车上呢,你在哪里我来找你吧,让柳京送我过来就行了。”
“好,就在上次那个中式的庄园,叫鹤台。”
“好我马上来。”
柳京送我到了地方,她往窗外伸了伸脑袋:“就这里?哇塞我的天,妃妃你看过庭院深深没?就是那种感觉。”
我不跟她瞎扯:“得了,我到了,你先去找轩辕吧!”
我们在医院里耗了一整天,轩辕先带着布丁去游乐场玩了。柳京缩回脑袋:“恩,知道了,你先想好你怎么解释你的脸吧,还有怎么跟薄牧野求情,我猜他看到你的鬼样子,不是甩了你就是宰了连康。”
我的样子有多像鬼?我弯腰在柳京车子的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一只眼睛肿了,不过比起上午已经消肿了很多,额头上鼓了一个包,另一边包扎了起来,嘴角被那些老太婆的指甲给扯的,撕了一个口子,一说话就痛,我这副样子确实挺不怎么样的。柳京把车开走了,我仰头看着高高的大铁门,贴门上镶着一块金属的牌子,上面有两个字,鹤台。我想,我是真的配不上这里,我这副模样,薄牧野把我甩了也不奇怪。我拢了拢头发,竭力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糟糕。这里是有门童的,高大帅气的门童穿着中式的衣服站在门口,看到我的样子明显吓了一跳,但是还是很有礼貌地问我:“陈小姐吗?薄先生在里面的亭子里等你。”
我谢过他,往里面走。我的脸成这样他还认得出我,也算是一种本事。对面的小山坡上建着一个亭子,亭子下面有个小湖,不知道是不是人工湖,但是美得倒是挺人工的。傍晚,这里的风景美得不像话,我发现我现在特有忧患意识,在这么美的空气里,我反而有种深深的忧虑。薄牧野坐在亭子里,在山坡下就看到他挺拔的身型,即便坐着也帅的要命,我真不知道自己是太好命还是太歹命,遇到薄牧野这样的男人,有钱,有权,有颜,有脑子,对我如春风般温暖,对敌人有如秋天扫落叶一般冷酷无情。这样的男人,一旦甩了我,估计我这辈子都爬不起来。我朝亭子里走去,还没走近就闻到特别香的味道,好像是牛肉汤的味道,我一整天没吃东西,闻到这个味道,马上肚子就咕咕叫起来。我走上去,亭子中间的石桌上放着一个铜火锅,牛肉汤的香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在这个美得冒泡的环境中吃火锅,有钱人真是会享受生活。我忘记了我的脸,马上就坐下来准备吃,桌子上摆满了各色烫菜,有褐色的榛蘑,还有白色的竹荪,绿色的豌豆苗,粉色的虾滑,居然还有一盘艳红艳红的玫瑰花瓣,看上去特别鲜嫩,我还从来没有用花打过火锅,今天倒要试一试。薄牧野正专心致志调铜火锅的炭火,头也没抬:“等一会,马上有人送洗手的柠檬水上来,今晚有很好的大闸蟹,吃一点火锅垫垫肚子再吃蟹。”
他一抬头看到我,我举着筷子正准备烫牛肉卷。“陈妃,你怎么搞的?”
他忽的一下子站起来,握住了我的手腕,我这才想起我的脸。幸好今天就我们两个,不然真是会丢尽他的脸。“哦,今天去了医院看婆婆,被连家的几个姐姐围攻了。”
我尽量轻描淡写:“没事,警察也来了,处理过了。”
“为什么会挨打?保镖呢?”
他的手握的我很紧。“保镖后来来了,没事。”
我想挣开他的手,但是他的手铁钳一般,我怎么挣脱都挣脱不开。“为什么我不知道?”
他提高了声音。“我让保镖不告诉你的。”
他好像真的生气了,皱着眉头,表情很严肃,我的声音也低下来。“不要怪保镖,我让他们不要讲的。”
“他们拿的我给的工资,你说不要告诉我就不告诉我?”
他立刻掏电话:“另外找两个人过去,换掉他们。”
我吓坏了,我没想到我一个无心的举动会害的人家失去工作,我连忙拉住薄牧野的手:“不要,是我让他们不要讲的,你不要开除他们!”
“他们是保镖,他们有他们的工作职责,随时通报是他们的职责之一,没有做好工作你说我应不应该开除他们?”
薄牧野收起手机,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眼睛:“马上报警,你这个情况算轻伤了。”
“不要。”
我几乎是在哀求他了:“求你了,别为难那两个保镖,你这样我会很内疚的。”
“那事情已经翻过去了,你完全没必要内疚,是他们自己没有做好工作。”
他拉我坐下来,目光一直停在我的脸上,他的目光一向锐利,我觉得我的脸更疼了。“没事,只是看上去挺严重,其实没那么严重。”
我咧着嘴笑,其实牵扯着伤口特疼,但是薄牧野的眼神我挺害怕的,有种我说不上来的东西。“陈妃,你知不知道一句话。”
“什么?”
“会哭的孩子有奶喝,你太坚强了没什么好处,所有人都认为你是打不死的,可是你能不能被打死,你自己最清楚。”
他再一次掏出手机放在我面前:“马上报警,然后我们去医院。”
“已经报过警了,而且也已经包扎过了,看不出来么?”
“你做的,都是表面的,伤的是你自己。”
他拉我站起来就往亭子外面走:“每个人都要为他们的所作所为负责,别总是给别人机会一遍一遍地欺负你。”
我抱着亭子的柱子不肯走:“对,没错,每个人都要为他们的所作所为负责,我也是对不对,我弄瞎了我婆婆的眼睛,他们打我也是情理之中。”
他回头恼怒地看我,微微抿着唇,我看得出他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陈妃,你知不知道,你被一个人伤害一次,是他的错,但是你反复的被同一个人伤害,你的错大于他们的,是因为你在给他们机会伤害你!”
他说的没错,薄牧野是个哲学家,他看得很透,但是这一次,他们虽然打得我很痛,但是我却觉得很舒服,他们肯打我,肯敲诈我,是因为这件事情可以用条件来交换,如果真的婆婆死了,我就是想被他们打,被他们敲诈可能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的。我抬起头看着薄牧野,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的对他说:“我不但不会报警,薄牧野,我还有件事情对你说。”
他咬着雪白的牙齿:“我不会答应的。”
和聪明人说话,太省力了,我不用直说他就知道,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