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慧珍就来部队跟他千百次强调了。无非就是什么——“清浅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珍惜。”

“像你这种工作一旦调度，就有可能三五年不着家的人，人家愿意嫁过来，就相当于接受长时间的独守空闺。”

“人家长的好看，生下来的孩子也一定很可爱。”

总之，各种理由千奇百怪。他之前也很好奇，明明是苏家有求于他们凌家，想要送女儿过来顺便攀交情。怎么换过来，反倒是凌家对着儿媳满意的不行不肯撒手了？不过首先，那女人身上有什么点让人觉得满意吗？呵，是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炉火纯青的见风使舵本事？撑着伞，路小雪买了份报纸，果然在第二板块就出现了路上善病重入院的消息。记者笔墨施展的巧妙，先是将他前辈子做的善事总体概括了一遍；再笔锋一转，将事情回归正题，写因为路小雪过世他太过悲痛；最后再强调，路老善事做了大半辈子，换来贤惠女婿寸步不离照看的善果。贤惠女婿？“呵。”

路小雪看到这里已经不想再看，放下报纸拦了辆出租去路上善就医的医院。在和肖陆铭结婚之前，两人就已经签署过合约。自她死后，婚姻契约自动解除。那是具有法律效益的，而她已经死了。她上次没问，他继续留在路家，是以路家管家儿子的身份，还是路家女婿的身份。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想过有这么一个可能，在她死后，肖陆铭顶着她丈夫的头衔，一直生活下去，替她孝敬路上善，给他养老送终。肖陆铭不喜欢她，不喜欢她所以不可能会有这个结果。然而现在肖陆铭这样做了，她却没有半点欣慰。因为他顶着她丈夫的身份，和其他女人缠绵在一处，甚至在路小雪还没安葬的时候就已经迫不及待。那份合同只要一天没作数，那么他就是一天的路家女婿。现在路家千金去世，路老病危，他就是名正言顺的财产公司法定继承人。路上善病房在五楼，路小雪捧着特意去花店买的一束大百合花，心情步履都有些沉重的上楼。所有事情都是经不得推敲的。这就是墨菲定律，每件事情都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可路小雪恨不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问题是她知道了。知道肖陆铭当初可能是伪善，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就有点绝望。生命中照射了十多年的阳光，却有人告诉她，那是致命的紫外线。503，五楼是VIP楼层，全是单人房。路小雪稍微调整了一下心情，打算继续用路小雪朋友的身份来探望路上善。可她才走近，就听到有声音从门虚掩的病房里传出来——“陆铭，结果没有差错吗……”路上善的声音平缓，只少了之前的意气风发和洪亮。“路老，没有错，得到的亲子鉴定也是吻合度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肖陆铭的声音也听不出悲喜，“现在路小姐找到了，您、也注意身体。”

路小姐找到了？不等路小雪惊愕，就听到病房里传来文文静静的声音：“爸……我会好好孝敬您的，连带小雪妹妹那一份。”

小雪……妹妹！不止这个让路小雪震惊，震惊她还有那个说话的女声！她不会记错，她成为苏清浅之后，有过交集的就那么几个人。尽管之前隔着电话，对方或冷嘲热讽或警惕压低，但和今天的声线没有任何出入！原来……路小雪捧着花的手有些抖，原来，肖陆铭早已经和这个女人在了一起吗？“我对不起你母亲。”

路上善靠坐在病床上，看着和肖陆铭站在一起亭亭玉立的少女，他目光愧疚，“我不知道玉燕有了我的孩子，那场酒会，我还以为只是自己一场错入的梦。”

“爸，我妈她从来没有怪过您，您别自责了，先养好身体再说。”

少女眼中含泪，有些不忍。路霜霜和路小雪长的并不相似，只有那管鼻子，都像路上善挺而直，让面容立体深邃起来，其他都肖母。因为路小雪常年卧榻，所以瘦骨嶙峋没有多少美感。而她也许是两岁年龄差在那，过早独立的她，眉目早有了性感的风情，哪怕是不化妆，一双桃花眼也是勾人夺魄。她抽泣一声，继续道：“妈从来没有瞒过你是我爸的事情，却从小教育我不能打扰别人家的幸福。她说我是她偷来的，她这辈子就做过一次贼，但她从来没有后悔过。我有时候忍不住，就会拿着报纸上，跟同学说这个英俊潇洒的男人是我爸爸。没有人相信，不过我也不用别人相信，我偷偷记得就好。后来才知道，妈妈把每张有你的报纸都收藏，把你的照片剪下来贴在日记本里……”里面在互诉衷肠，路小雪在外面听得，从头到脚包括一颗心都天寒地冻。对那略带指责的话，路上善沉默良久，才将目光落在肖陆铭和路霜霜牵着的手上，声音微颤：“你们……认识时间不短了吧。”

这问话落下，病房里安静了很久。半天后肖陆铭才答：“是，路老。在小雪十七岁那年，我机缘巧合在医院食堂认识了霜霜。只是那时候，还不知道她是您的另外一个女儿。”

“霜霜比小雪大三岁。”

肖陆铭垂着眼，安静的侧脸俊逸，却又有谁也看不出的冷漠。“那时候，霜霜因为母亲病重才来陪护，我们见面多了，偶尔聊聊，彼此了解加深。决定在一起的时候，离小雪手术还有一个月，您也还没跟我提，让我和小雪结婚的事……”到底路小雪才是自己从小疼到大唯的宝贝，这些话路上善不想再听。他略有疲惫的抬手捏了捏鼻梁，“老了，随你们吧，儿孙自有儿孙福，缘分强求不来，何况小雪已经走了。”

肖陆铭看出他的疲态，和身边的路霜霜对视一眼，然后朝他颔首道：“那路老您好好休息，我们下午再来看您。”

“爸，我们下午再来看您。”

路上善合眼，不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