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姚老夫子特意给自己烫了一壶酒,在门外的躺椅上躺了半天,一边喝酒,一边摇晃着二郎腿唱小曲儿。这个徒弟,说实在的,还不如里正好教。幸亏他不是来学音律的,否则真的被他气得折寿好几年。二月初的时候,太平村早已有了春天的气息。风没有那么冷了,田间地头也有很多嫩绿的草芽儿冒出。罗迪的那树梅花终于落尽,不过在梅花落尽之前,这个人竟然破天荒地采了很多新鲜的花朵,作了几颗药丸给阿娆送了来。那药丸透着幽幽的冷香,阿娆闻着闻着,便不由想到了《红楼梦》里的冷香丸,于是便问罗迪这个药丸可有名字,罗迪摇了摇头,她便果断的将那三个字送给了这几粒药丸。罗迪告诉她,犯病的时候含一粒在嘴里,便可以保她性命无忧。阿娆自然是非常感谢,一时拿不出什么东西感谢,有些不好意思。罗迪说,听说她在江大人那里画了北疆地图,他想着有朝一日可能会去那里,便央求阿娆也送他一幅。阿娆起初有些犹豫,因为江宇珩特意叮嘱过,那地图是国家机密,不能让第三个人见到,但是后来想想,她画的时候大不了把那些军事要塞去掉就行了,于是当即铺开纸张,给罗迪也画了一幅。画完了,罗迪拿着那张地图,凝眉看了半天。本来颜色不是很深的眸子,此刻竟然深得可怕。阿娆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怕自己泄露国家机密,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忽然,罗迪回过头来,看着她笑了笑,道:”夫人,这个地方,罗某好像去过。”
阿娆一惊。“先生可否详细告知?”
于是,罗迪又重新坐下来,将自己当年随着师傅天南地北跑的时候去过的地方一一描述了一番,阿娆听完,还是一头雾水。那些在罗迪脑中清晰无比的记忆,到了她的耳朵里,依然像听天方夜谭一样不可思议。至此,她真的相信那些记忆不属于自己了,只是这个年代有“植入记忆”这种操作吗?罗迪离开后,阿娆到园子里摘了些青菜,回来的时候,陆凶正好来找她。他的样子有些鬼鬼祟祟的,好像做贼一样,弄得阿娆也跟着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看看左右无人,将门窗都关紧了才问道:“程大哥,是不是那些人又找上门来了?”
“那些人”指的是老虎山发生的所有事情的幕后元凶。程大摇了摇头,紧绷的脸松了下来,半晌,竟然变得有些腼腆。阿娆发现,自打他进来后,双手便一直背在身后。“程大哥,你是有什么东西要给我看吗?”
按理说,这样的情况下,一般都是惊喜吧?不知道陆凶这个人,会给她什么样的惊喜?这个人是个暖心的人,可是实在说不上浪漫。“……有。“陆凶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手在背后半天也没有拿出来,不过,他好想还是很开心的,看见阿娆的眼神渐渐变亮,嘴角不由也跟着微微上扬,最后,他终于下定决心般地一咬牙:“这样礼物,我准备了很久,希望你不要嫌弃。”
说完,他还是不肯拿出来。阿娆眨了眨眼睛,决定还是先把菜洗了再说。她这一转身,陆凶急了,疾走几步,到了阿娆跟前。阿娆也不催,等着他自己说。“阿娆。”
“嗯。”
“朝儿和江大人都给你画过画。”
“是,没错。”
“我作为你最亲近的人,是不是也不应该落后?”
阿娆的脸有些烫,心里有些甜。他竟然说自己是她最亲近的人!不过即使这样,也没有必要跟别人比啊。“程大哥,有些事情,其实你不用为难自己。”
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从一堆人里挑个冠军。然而,陆凶的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阿娆,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阿娆知道他误会了,赶紧解释道:“程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别人有别人的好,你不一定非要有,你也有你的好,别人也学不来。”
她这么一说,陆凶才觉心里的一口气顺了下来,抿了抿嘴,道:“阿娆,这段日子,我也画了一幅画送给你,希望你不要嫌弃。”
踌躇了半天,他终于将背后的手拿了出来。手里一副卷轴,装裱得很精致,用一根红色的丝带绑了,看起来花了不少心思。“程大哥,我可以打开吗?”
阿娆欣喜若狂,放下菜接过了卷轴。“你……”陆凶挠了挠脑袋,觉得脸还是有些烫。这可不是一般的画。“你还是等我离开以后再打开吧。”
“好,那阿娆听程大哥的。”
阿娆知道,他这是不好意思了,不过他为了自己,忙活了这么长时间,就算画不好,她也是喜欢的。他到底画的是什么呢?这么神神秘秘的?嗯,等不及了!阿娆越想心里越痒,于是道:“程大哥,那阿娆到里屋去看了,你千万不要跟过来。”
陆凶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这是下逐客令呢,于是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阿娆进了屋,好久没有出来,陆凶一边摘菜一边等,后来等不及了,想敲门进去,却突然见门外小六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程大哥,程大哥,出事了,出事了!”
初春的天气,小六跑得满头大汗。“出了什么事?”
陆凶一把将小六拉到门外,示意他小声。他能解决的事情,他不愿意让阿娆费神,更何况,阿娆现在应该正在做出人生第一个重大决定。“我们去金陵送货的车,路过老虎山脚下的小桥的时候,忽然翻车了,一车上好的香都泡了水。”
小六喘了好几次,才勉强把话说清楚。陆凶的心咚的一声沉了下来。香泡了水,损失倒是小事,可是商人的信誉怎么办?阿娆一直说,做生意的,信誉比生命还重要,今日可是给繁华香铺和其他合作香铺供香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