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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1 / 1)

稍迟,那琴师芙清道:“公子有恙,何不停酒换茶,我家有枇杷香蜜茶,最能润肺温养。”

王世贞叹了口气道:“没事,你们换一支曲吧。”

这时小仆取了烧刀子来,换掉炭炉上的女儿红。不一会端上桌来,张居正又是一杯灌下,果然入喉如刀,他咳得抽搐起来。小仆们吓坏了给他抚背添茶,安静了许久的外间一支长萧吹响,却是一首塞上曲,渐渐有琴声合入,这繁华京城院落中的红枫恍惚便化作塞上荒弃的城墙缝隙间倔犟迎风的旌旗。萧音如朔风袭来,浩荡千里,无往不决。琴音如将士腔中热血,像红梅般绽放在雪地中,凄艳绝伦。两者久持不下,终时一声裂帛,如旌杆终折,红旗为风挟去。室中静了片刻,张居正己半醉,击案道:“好一支塞上曲,不意今日闻此佳音,我来敬二位一杯。”

他摇摇晃晃走出去,见操琴者十五六,吹萧者十八九,虽然都是清秀少年,但姿容并不见得胜过小仆们,此时不卑不亢地上前道谢,另有一等高华之气。张居正趁着酒兴问他二人:“我见你们二人气度,应是世家出身,为何在此献艺?”

芙清抱琴微笑道:“过往种种,恍如隔世,今宵幸会公子,聊慰此时,己是万分幸运。”

张居正恍惚间觉得他化身成自己遥遥窥过的那个身影,一时颤抖着探手去抚他怀中琴弦:“不……你别走,让我看看你……”王世贞听着不对跑到外间,一下子哭笑不得,拉住张居正道:“你这呆子,要喝什么烧刀子,认错人啦。”

那捧萧的令雅宛尔一笑道:“不妨事,张公子是雅人,我瞧他这时认错的不是芙清弟弟,而是那张琴,将琴留给他便是了。”

那芙清一笑果然松了手,张居正抱住琴,一时天旋地转,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这句话“不是芙清弟弟,而是那张琴”。他觉得自己弄错了什么紧要的事物,一时却只头痛如裂。那边王世贞与两名乐师道过歉,将琴从张居手中夺下来,又把他拉回座上,让小仆们添茶。王世贞沮丧地唤来小仆记账更衣,两人走出堂外,忽然听到一阵与此地很不相宜的喧哗。他们扭头看去,只间芙清被一个锦衣男子拉着手说笑,那男子年岁也不甚大,却长得肥胖厚颈,有种十分伧俗粘腻的感觉。“今日过来便问你,细君说你在待客,那塞上曲一听便是你弹奏的,我特来看看,这是谁点的我家芙清?”

他身边站着个形貌倒也十分俊秀却秀着股阴气的男人,手里端着酒杯,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这人张居正倒有些眼熟,却是那日在夏言府上见过的滕祥公公。芙清并不惊慌失措,只是淡然笑着,偶尔回上两句。他面孔上有种不好说是麻木还是隐忍的表情。张居正想到自己方才几乎如此这男子般恶形恶状,不由汗颜,这时王世贞己冷笑着迎上去道:“是我点的。”

严世蕃一见是他,两道眉毛瞬间竖了起来,一摆手将芙清推去了边上,嘿嘿笑道:“原是新科进士爷啊。听说进士爷这一回馆选没过?来这里买醉消愁来了?”

王世贞哈哈道:“惭愧惭愧,确实是没考好,让世兄见笑了,我待着世兄下科入了翰林院,日后当了阁老,也好常向世兄讨教呢!”

王世贞之父王忬与严嵩有旧,两家勉强也算是通家之好,但是与自幼聪颖一路科举顺遂的王世贞比起来,严世蕃简直就是个专门用来让严嵩叹气的孽障。自幼严世蕃就饱受“你看看人家王世贞”这样的庭训,他对王世贞当然绝无好感,找岔打架的事也发生了不止一起两起,两人相看两厌也是理所当然了。以严世蕃被他堵了回来,颇想反唇相讥,但他自知自己材料,科场一事,他是绝无希望了,就听滕祥在一旁悠悠地开了口:“王公子方才点了塞上曲,想必是颇有追随令尊立功塞上之心,只是如今皇上一心想边境太平,还请尊父子莫要逆了君心才好。”

王世贞一听便怒了,就想喝问他这是何意。“边境太平……逆了君心……”张居正听了这两句,忽然喃喃自语,夏言案的前前后后,一下子从他眼前流过。夏言被皇帝厌弃的情形,朝臣们如徐阶,大都能看出些端倪来,但所有人都没料到皇帝竟然如此绝情。夏言行为狂妄,失去皇帝的宠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就算徐阶也只是觉得他这一次可能不会再有翻身的机会。三边事务,尽管不称帝心,可皇帝此前对曾铣的上书也并没有直斥,显然尚在犹豫。可是突然之间,这件事就让皇帝勃然大怒,几乎欲置夏言、曾铣于死地?这件事同僚们议论起来,都说是小人构陷,蒙蔽圣聪。小人构陷这是无庸置疑的,可他们是怎么着手构陷的呢?张居正眼前一再地闪过陆炳看似憨厚谦和的脸,还有滕祥血污半面的厉气。他想到,错了,一切都错了,皇帝并不是因为夏言力主收复河套而怒。所有想救夏言的人都从收复河套多么重要来说服皇帝,但皇帝根本不在乎这件事吧……那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己,只是给了皇帝一个名正言顺发作的理由。馆选考试结束后,他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现在他终于十分清晰地知道自己的不安来自何处了……他呆呆地被王世贞拉着走出绮风馆,情不自禁地说了来:“皇上并不是为了主张收复河套而治罪于夏阁老。”

王世贞讶然看了他一眼:“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移山。”

张居正又去拿酒杯,却被王世贞用一盏茶塞到他手中。王世贞有些茫然地问:“移山?”

张居正冷笑道:“你忘了馆选的考题?”

王世贞露出震惊的神情,他也一下子想明白了……而他也是那些将移山一事写入考卷中的人之一……瞒报移山一事虽然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但毕竟这只是关系皇帝迷信的小事,儒家学子们都对这种事信则有不则无,遇到自己借天人感觉说事了拿出来说一嘴而己,并不会当真看重。可是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崇道信天,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山陵崩”可是皇帝驾崩啊,更何况,这件事还被夏言瞒了下来。王世贞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小声道:“难怪严分宜给我们出了那道题……”所有人都以为严嵩出的那道题重点在河套用兵一事上,却没有想到那是为了点出移山一事。想清楚这一点,他俩都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沮丧,这是一场根本没有希望打赢的战。眼看着这个时代最有雄心和才干的将相却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被处死,这比任何政争都更让人绝望。“那严分宜弄权揽财的事无数,皇上从不追究他,却为了迷信要将夏阁老置于死地,这简直……”王世贞说了两句,却最终将这番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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