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国当即翻脸,喝问赵文华是否泄露消息,又或设套陷害他。赵文华堂堂三品大员,天子钦使,亲身前来约谈这落魄海盗,己是屈尊纡贵之至,许国起先有意奉承时,他还能和颜悦色,许国这下无礼喝问,赵文华勃然大怒,喝令身边护卫上前拿他。许国身边带的人手并不多,但这能跟着他在朝廷和汪直两拨人围剿多年中活下来,无不是下手狠辣果决之辈,见情形不好,一拥而上,瞬间将护卫砍翻在地,把赵文华擒到手中。尚梦离得稍远,倒还被救了下来。许国杀气上头,险些一刀直接把赵文华杀了,倒是他身边有人劝说留着这个紧要官儿,若有事时,也好拿来讨价还价。许国便掳了赵文华带去船上,启帆远去以避开汪直。尚梦吓得浑身哆嗦,但此行护卫他们的锦衣卫头领总旗骆思恭却道:“若是任由赵侍郎被海盗抓了去,咱们这人,全都是死罪啊!”
尚梦想起仇鸾,不由打了个寒战,惶恐问计。骆思恭道:“咱们毕竟人多势众,方才事起突然,被他挟持了赵大人,这时他惧怕汪直欲逃,咱们却不能让他们轻易逃了,快追上去,或许他们急于脱身,咱们还能把赵大人救回来呢?”
尚梦那时己没了主意,便连连点头称是,骆思恭率众追击,但许国留在船上的人得了信号赶过来,两下里厮杀了一场,不一会失了赵文华与许国的形踪……应该是许国绑了他先上了船。尚梦等人被困在那处山崖上,骆思恭见情形不好,派了一名锦衣卫杀破重围前去台州府求援,那名锦衣卫受了重伤,勉力支撑到台州府就昏迷,至今还没醒。他们并没有见到汪直的五峰号靠岸,推测汪直发现了许国带着赵文华出海,无暇顾及他们这些随从,追了下去。许国手下的海盗与骆思恭等人对峙了数日,谁也奈何不得谁,其实都到了强弩之末,王氏恰好到来,一举破之。胡谭二人听了当真是有些哭笑不得,谭纶问道:“尚太监等人现在如何?”
王氏道:“妾身派了人护送尚太监且慢过来,妾身疾驰而来是要问两位大人讨个主意。”
胡宗宪道:“夫人当审讯过俘虏,应有所获?”
王氏点头道:“这些倭寇们个个倒是硬气,受刑一声不吭,但妾身命人搜了他们的船只,找出来一幅图,猜测他们在一处名唤玉珠礁的小岛上藏身,骆思恭提了个主意,想锦衣卫打扮成倭寇模样,驾船上岛,将赵侍郎夺回来。”
胡谭两人对视一眼,一起摇头:“太险。”
锦衣卫缺少擅长驾船的好手,对这片海域也不熟,便是那些海盗投降愿意带他们去攻玉珠礁,也怕他们在海上临时反水,何况现在并无人肯投降?想来那骆思恭此行失利,惶恐于回京无法交待,才这样一厢情愿的想博一把。王氏道:“妾身亦知此事冒险,只不过妾身想着咱们总归要去与许国交涉,如今他畏罪潜逃,不知去向,不如先寻到玉珠礁,晓以利害,劝他们把赵大人交出来,条件可以慢慢谈。我方尚有一些主动的余地,总不能大家束手坐在台州府里,等许国开价……更何况此人暴戾,一个不顺心,一刀把赵大人杀了,也并非没有可能!咱们要让他有个盼头,先把他稳住了。”
胡宗宪寻思了一会,觉得王氏所说也是个道理,便道:“先按你所言去办,戚参将己率新募之军日夜兼程赶去龙珠山,谭府尊这几日也募集了不少船只,等时机成熟,自然会载兵前往海上。”
谭纶却忧虑道:“赵侍郎失联己有七八日,这怕是……要瞒不住了。”
胡宗宪瞅了瞅谭纶,心想这件事对于谭纶确实是无妄之灾,以谭纶的职责,他得到锦衣卫报讯的时候就直接把消息转呈张经,也就没他什么事了。他只是一时谨慎,想得了确切消息再上报,不知不觉就把这件事拖下来了三四天,如今事态危急,他不愿再担这责任也是应有之义。胡宗宪和赵文华算是严嵩派来经营海防的明暗两子,彼此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谭纶可与他们没有什么相干。胡宗宪遂向谭纶作了个长揖道:“还请谭府尊担戴几日,本官一定寻机将事情圆满解决,若有差池,本官一力承担!”
谭纶依然犹豫,胡宗宪又道:“素闻谭府尊亦有心于治倭,大家有志一同,本该齐心协力。戚参将所练新军,多得赵大人鼎力相助,若是赵大人无恙,待脱困之后,自然也会为谭府尊筹谋一二。”
谭纶听了眼神一闪,他甚苦卫所兵不堪用,只能龟缩在台州府城内,任由倭寇沿着海岸线神出鬼没杀人越货,对戚继光和王氏所率的新军眼红己久,也在想办法筹钱募军,胡宗宪这样说了,倒是给他解决一个大难题,回头他若是能把戚继光夫妇留在台州练兵,更是如虎添翼,谭纶便点了点头道:“赵大人在台州地界上出事,左右我也是脱不了干系的,若能将人妥当救回来,自然是什么都好。胡大人可是还有其他的什么主意?”
胡宗宪小声道:“本官结识有人能与汪直通消息,许国畏汪直如虎,攻打玉珠礁一事,我们办来虽然难,汪直若是肯出手就容易了。所以不妨分作三步……”胡宗宪伸出来三根指头,先屈下一指,“由戚夫人先至玉珠礁稳住许国。”
屈二指,“许以重利,请汪直前往营救。”
屈三指,“待戚参将率军来,谭府尊备妥船只,附近戒备,防止汪直再生不测之心。”
王氏赞道:“胡大人这番布置十分周密了,妾身这就回去龙珠山。”
她起身忽又想道:“叔大人呢?胡大人来了,他怎么没过来?”
谭纶只好苦笑着把张居正突然失踪一事说了。王氏沉吟片刻道:“叔大不是胡乱冒险的人,妾身依稀记得曾在义乌遇到一名泰州儒士何心隐,说让叔大去寻个叫……什么和堂的书局,便有人能载他上桃花岛相见。那何心隐身手妾身是见过的,可称当世顶尖的高手,此人在龙珠峰一带隐居,与周围的海盗必定是有过交锋且能居上风。妾身以为叔大必定是去了桃花岛,并想劝何心隐帮忙找人,谭府尊不妨派人去寻那书局。”
谭纶愣了一下道:“不必去寻了,如今台州府城里面就只有一家书局聚和堂,我就是他们家的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