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宫外,本来都以为皇上会在两位王爷成婚前册封太子,给亲王封藩,到时候太子去东宫,亲王去藩地,这十王府自然不用修整。但谁也没想到皇帝竟只管了赐婚,并不提册封。裕王自己倒是提议要搬去十王府,景王却去皇帝面前哭诉,说十王府太过破旧,希望皇帝能拨款修缮。皇帝将这件事转给礼部和工部,礼部和工部虽然觉得多此一举,但也去实地勘测了一番,拟出一个计划和款项,需六万两银子。这笔款项立即就被户部打了回来,一句话,没钱。当然户部哭穷不能这么简单粗暴,只说如果拿钱修了十王府,以后王爷就藩,在藩地建府的钱就无论如何也拨不出了。让皇帝和王爷们看着办。皇帝没处批钱,十王府没法搬,于是裕景二王就这样十分不合规矩地在宫里继续住了下来,也与原先一般在文华阁读书。裕王未成婚的时候住在归德殿倒还使得,现在娶了王妃,同时内宫监又选了数名宫女给裕王作侍妾,这归德殿就显得有点过于狭窄。裕王与王妃的感情普普通通,王妃有时候不免稍拿出正妃的派头,教训侍妾们,归德殿一共就两进院子,王妃在后院训人,裕王在前院听得清清楚楚,回头还要去安抚她们。裕王性情素来不喜争执,每到这种时候便只好远远地出门避开。从前他还能经常去翊坤宫,如今宁安快要出嫁,忙着嫁妆等事,裕王便只好在文华阁多呆会,倒还得了高侍诏许多褒扬。裕王曾经跟高侍诏说,自己苦于归德殿狭小,十王府便是不修缮,景王不肯搬,他也想自个搬去。高侍诏严厉地制止了他。冯保听到此处点头道:“若是景王赖着不搬,只王爷搬了,倒似王爷把宫里让与他一般。”
裕王烦闷:“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可是父皇如今也不住在宫里,便是让他独个住宫里又能如何?”
冯保道:“王爷自然不在意这种事,只是外间官民听说了,不免生出许多议论,这可使不得。”
裕王只好闷着发呆。冯保将礼盒提出来,小声道:“王爷,奴婢这次出去可给你寻摸到不少好玩意儿。”
裕王眼亮起来,道:“走,回去给我瞧瞧。”
冯保跟着裕王回了归德殿,关上书房的门,将带来的礼物一一给他过目,当中那只八音盒裕王着实爱不释手。冯保那天跟万松烟说要献给皇孙玩,其实他一眼看到便觉得会讨裕王欢喜,最后到底还是问万松烟讨要了带来。裕王玩了好一会,神往地问:“西洋国的女人都穿着这样的衣裳吗?岂不是很没羞耻,西洋那边的音乐也听着怪怪的。”
冯保道:“奴婢也没去过西洋,只听跑外洋的商人说,那边的女人如今也不穿成这样,这种露胸服是他们早些年贵妇所穿。其实他们那的丝绸都不甚美,所以成天想着从咱们天朝贩买呢。”
裕王听冯保说了许多闻所未闻的西洋事儿,津津有味,不肯放他走,非要留冯保在归德殿陪他吃晚膳。冯保小声道:“若是往日里倒也罢了,如今有王妃在,一会王妃问起来怕是不太好看,王爷就饶了奴婢吧。”
裕王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我过几日去翊坤宫寻你玩。”
冯保又道:“王爷忘了么?奴婢如今是御马监的人了,先前因为领了督办嫁妆的差事,并没从翊坤宫搬出去,如今这差事也卸了,奴婢明儿就得搬去御马监住了。”
裕王听了更生几分烦恼:“那我去御马监讨了你来伺候我。”
冯保道:“只要王爷去讨,奴婢当然求之不得。”
冯保却是知道陈洪是不会放他在裕王身边伺侯的,若是给裕王做伴读太监倒还使得,可惜裕王的伴读太监已然选了张维,那冯保在裕王身边只能算是个寻常跑腿办事的太监,陈洪却是舍不得。次日冯保早早起来收拾一新,去拜别了沈贵妃宁安公主等人,便正式搬出了翊坤宫。这一趟搬家,他的杂物却不用自己动手了,自有小宦打整,稍后会搬去他在御马监的院子。陈洪亲自挑了一个极整洁的院子,引他去逛了逛,里外两进,庭中有树有塘,阶下有花有草。冯保谢道:“师兄给我挑的院子,还有什么可说的,只是我在这处,怕要引得旁人眼红呢。”
陈洪大笑道:“你放心好了,有我在,只要别惹到皇上不高心,别说住个宽敞些的院子,便是再出格的事,也没人敢说你什么。走走,师兄带你去西苑面圣,今儿将你升掌司的事儿定下来。”
冯保便与陈洪一同骑马往西苑去,他们御马监入则掌率京营,出则镇守一方,向以内枢府自居,于是也隐约有些武人风范,能骑马时,绝不坐轿。到了西苑,陈洪递了二人牌子求见,张宏笑脸相迎道:“冯保回来了?皇上刚才还发话说要召你呢,这倒正好省了兄弟们跑腿。”
冯保略诧异,注目陈洪。陈洪道:“或许是皇上不用我提,也想到你这番立了大功,喊你来当面褒奖一番,这可是你的福份了。”
冯保微笑点头,但内心却略有忐忑。陈洪带着冯保入殿中觐见,门外便听到尚梦在跟嘉靖皇帝说此行之事,黄锦不时在一旁搭腔。陈洪皱眉,觉得黄锦和尚梦恰在此处,恐怕要从中作梗。冯保听着尚梦滔滔不绝,将那迎战倭寇一事说得凶险无比,天花乱坠,却有许多错讹处,强忍着笑,心想平素倒没觉得尚梦有这口才,极好做个说书先生去。他二人进来,见嘉靖皇帝还听得十分入神的样子,便悄悄在一旁站了。尚梦却一眼瞥见到冯保,顿了一顿,嘻嘻笑道:“皇上,那倭寇首领欲要逃窜一事,却是冯保打探到的,他正巧这会来了,不如让他自个来讲?”
嘉靖皇帝这才见到他们进来,也难得和颜悦色道:“你们这番去东南着实立了不少功劳,倒没给朕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