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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1 / 1)

冯保冲着守诏狱的锦衣卫点了点头,佯作往陈洪方向追了几步,一等他转头,便匆匆往苏福住的院子走去。徐爵百无聊赖地守在门前,见到冯保高高兴兴地迎上前来:“冯公公,张先生催问好几次了,你……”冯保打断他道:“太岳还在里面?”

徐爵点了点头,发现有点不对劲,冯保急道:“快带我进去!”

徐爵带着冯保进到苏福住的房间,张居正正和苏福说着话,苏福伤势似乎略略好些,说话却依然吃力。冯保冲进来道:“陈洪微服带人进来,我疑心是来搜福叔的。”

他又回头问徐爵:“这边有地方可以出去吗?”

徐爵吓了一跳,寻思片刻,愁苦道:“这处院子在诏狱最深处,最是隐蔽,便有什么私下的通道,我,我也是不知道的。”

冯保纳闷道:“莫非福叔还知道什么紧要之事,竟劳动陈洪亲自前来搜捕他?”

张居正寻思了片刻,突然脸色大变:“只怕他不止是来寻苏老丈的,还是来抓我的。”

冯保愕然片刻,骤然明白过来:“你是说,他会栽赃你通虏?”

张居正郑重地点了点头。苏福在漠北蒙古住了许多年,又在白莲教里面有职务,是把汉那吉的亲信,理论上来说他此刻应该与把汉那吉一起被王崇古监禁在寓所,如今却骤然出现在京师,且与张居正私会于密室……若是被陈洪当面拿住,一盆污水泼上来,还真是辩解不清。换了旁人,只要朱希忠一口咬定说苏福是锦衣卫的线人便可,然而陈洪有锦衣卫的名册和开销账目,苏福没在锦衣卫支过一文钱,他传达的情报,也只是与刘守有单线联系,并不曾在锦衣卫留有记录,陈洪大可坚决不认。外间风评倒也罢了,紧要的是高拱若是认定张居正私下与俺答贵酋有联系,别扭脾气犯起来,却于大事极有妨害。两人方想透此节,便听院子外面有嚣闹声,显然陈洪己经带人搜过来了。这时榻上苏福呻吟道:“上,上房梁。”

徐爵明白过来,抄手抱起苏福,甩出去一道长索系在房梁上,纵身跃起,抱着他在屋梁上躺平,幸喜这屋子轩敞,用的梁柱都甚是粗大。徐爵用长索将苏福缠了几圈扎紧,自己跳了下来。张居正和冯保相觑了一会,张居正四下看了看,这间屋子因为是给犯事的高官住的,倒也有些书画陈设。张居正看见临窗放着一张棋几,显然久无人用,落着一层灰。他一个箭步迈过去,拂袖抹去灰尘道:“永亭过来,我们对弈一局。”

冯保心想他俩跑到锦衣卫诏狱来下棋岂不是古怪,但事已至此,也无法可想。他取了白棋在手道:“上次被打断的那一局棋,可还记得?我分明就要杀掉你那条大龙了,却让你逃了!”

连说边往棋盘一角放了一子。张居正摇头道:“就知道你耿耿于怀,不过却也未必就是你赢了。”

连说边连布黑子。两人现在都十分繁忙,大概一个月前,张居正请冯保到家里小聚,饭后下了半局棋,谭纶为了宣大争功一事,亲自跑到京里来说理,闯进张府来,这局棋自然被搅了。张居正知道冯保在这类事上素来有些小心眼,得罪了他总得想个法子弥补一下,只是近来事务繁剧,还没等他想到好法子,便又发生了把汉那吉之事。徐爵见他们这便要好整以暇地下棋,挠了挠头,抓起先前给苏福准备的一壶茶水,幸喜茶盘中尚有两只杯子,摆到棋几边上,给他二人盛满。又将苏福睡过的被褥草草铺平。二人堪堪将棋局恢复,便见陈洪喝令锦衣卫开了院门,大踏步进来。冯保掂子放置在此前早看准的空处,瞬间将一大片黑子堵上,得意道:“看你还能如何挣扎?”

张居正但笑不语,掂了枚黑子另放在边角之处,冯保一看,大惊失色,他一心想着做腹心之劫,万万没料到自己竟在边角留了这么大的漏洞,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蹙眉深思,几乎忘了陈洪正在进来。陈洪进来时便见冯保摇头探指道:“不算不算,方才这一步重来。”

张居正一把捏住他手道:“落子无悔!”

陈洪纳闷地看着他二人道:“冯保?你怎的和张先生在此?”

冯保抬头愕然道:“师兄?你来这里做什么?”

陈洪环顾四周,大踏步走到床榻上,掀开被子,被褥上犹有余温。他又亲自纡尊降贵地弯腰往床榻下看了一眼。东厂档头们四散开,在柜子案几下四处搜寻。张居正起身道:“陈掌印,你这是……”陈洪见张居正在此,心知先前得到的情报无误,鞑虏来人只在这间屋里,多搜一会,自然能搜出来。他便皮笑肉不笑地踱步到张冯二人面前道:“二人怎的有如此雅兴,竟跑到锦衣卫诏狱里来下棋?”

这个问题确实很难回,冯张两人,现在谁也没有出现在诏狱的理由。却听冯保悠悠长叹了一声道:“我二人这一局棋为何如此多灾多难,过了一个月来续盘,依然不能下完。”

张居正听冯保这一说,顿时意会过来道:“你输定了,不如就此投子?”

冯保怒道:“方才这一招,必定是你这一个多月来日思夜想,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若是当日不被谭纶打扰,你早就输了!”

张居正嘿嘿一笑道:“我若不是想到这一妙招,如何巴巴地请了你来续局?只是没想到,你我躲到诏狱里来,却还能被打断了。怕不是你明知这局会输,才请了你师兄来救局的?”

冯保跺脚道:“师兄可得说个明白,到底是为什么来的?”

破劫的那一招,确实是后来张居正突然灵机一动想出来的,但是他不至于如此无聊,明知那日怠慢了冯保,惹他不高兴了,却还要赢他一局。只阴差阳错的,今日即然重新摆了棋局,他便老实不可、客气地下了出来。张洪见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倒把他晾在一旁,不由自己也疑心起来:“莫非是那人情报有误?”

不过他很快就想起了那尚温的被褥,冷笑道:“素知二位师生情重,没料到不但躲到诏狱里来下棋,还大被同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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