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开口道:“你先前说,那伤你的,你心中有数?”
苏福道:“张阁部说得是,那些人虽然黑巾蒙面,但用的招式草民依稀识得,草民以为,或许便是白莲教教宗赵全手下。”
高拱厉声道:“你快细细说来!”
苏福道:“庚戌之年,俺答突破古北口,侵入京郊一事,实与白莲教内应关系重大……”他将白莲教俺答的勾结细说了一遍,杨博等虽然进行了若干次清剿,将教首赵全等逼逃至河套依附俺答,但潜伏的教众依然遍及九边。这些事件他颇有亲历,知之详熟,高拱只知道个大概,听得入神。“那赵全一伙在俺答身边十分得宠,虏帐中有许多亲族反不如他得信重,生出些嫉恨,便有些群殴的事闹出来,但他们精通妖术,亦不乏武艺高强之辈,草民是见过他们动武的,便有几分印象。”
高拱纳闷道:“为何俺答如此亲信这些妖人?”
“禀高阁部,一来他们在汉地还颇有些信徒,虽然朝廷历年清剿了七七八八,但内侵之时,总还能找到可以为他们做内应的,若是俺答想顺利掠获,便不能不对他们礼遇有加;二来他们掌握着从内地偷输货品的法门,虏地日常生计常有赖于此——”高拱脸色发青:“竟然还有人在偷运货物资敌?朝廷养了边镇几十万废物,竟连这个也查禁不到!”
苏福忙道:“自打王督帅到任,这一两年来,己好得多,今岁有数支商队在宣大被查获,虏帐之中,生计甚是困苦,便是连俺答也供奉也减了许多。”
这又是高拱爱听的,他脸色缓了缓道:“虏地最缺什么?”
苏福道:“虏地急缺布帛粮食和铁具。”
高拱奇道:“我闻说鞑虏向来食肉,为何会缺粮食?”
苏福又解释了一番,原来鞑靼素以肉为食不假,但草原上亦有荒年,牧草不丰或瘟疫流行之时,牛羊便会大批死亡。若在汉地,朝廷多少会从别处调运些粮食来赈济,草原上一遇灾荒便会饿死很多牧民。自土木堡之役后,河套为虏所据,他们便也学习汉民耕种,只是不得其法收成很差。后来他们常入侵边镇,掳走大批汉民做奴隶,便是让他们耕种田地,以备灾荒之年。张居正眉头深锁道:“鞑虏常遇荒年,犹有十万之骑,年年侵掠边镇,若是许他们互市,他们养得起更多丁口,再生出歹心来,岂不是更为难敌?”
苏福道:“好教张阁部得知,如今俺答年老失德,竟闹出强抢孙媳这样悖逆人伦的丑事,可知他在诸部之中,早不得人心。诸部奉他为主,不过盼着随他劫掠汉地,又或从走私商贩手中分些财货罢了。若是朝廷开了贡市,诸部都可自行前来交易所需,俺答对他们便再也没有约束之力。”
高拱眼睛一亮道:“所以紧要的是许诸部皆有自行交易之权?”
苏福道:“正是!”
高拱道:“如今鞑虏分作哪几个大部,各自有多少丁口牛羊,哪些蛮野哪些稍习礼仪,你且一一说来。”
苏福于这些早留意在胸,一一说来毫不犹豫。高拱听完惊叹道:“难怪白莲教欲害老丈,锦衣卫历年送来的虏地情报,我都有看过,比起老丈所叙委实差远了。”
刘守有起身拱手,满面愧色:“卑职等办差不利,请高阁部处置。”
其实这些情报刘守有大都知道,只是他明知东厂厂公与白莲教不清不楚的,这些事情便没有往上面报得太清楚。高拱道:“你护送了苏老丈过来,亦算将功抵过了。苏老丈,依你看,朝廷若是押着把汉那吉与俺答议和,俺答会是何种态度?他即夺孙媳,似与把汉那吉并无爷孙之情?”
苏福思忖了一会道:“虏地于辈份和婚姻上甚是混乱,子纳父妾,兄弟并妻皆司空见惯,俺答在诸孙之中,甚宠把汉那吉,几次三番说过将来会将首领之传授。或许他觉得三娘子便服侍他几年,回头他故去了,照样归入把汉那吉帐中,便不算得什么……”这等蛮荒习俗,众人听来只觉得匪夷所思。“……况且把汉那吉是在满都海哈屯帐中长大的,便是俺答不来讨他,哈屯亦必定来讨。”